正文 第二章 皮蛋瘦肉粥与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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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的临城变得有几分萧索了,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然后不甘不愿地落在地上,在夜里幽幽的黄色路灯下,显得寥落孤独。
薛成安停好了车,站在顾淮遇家的门前,这里看上去什么都没变,门前两丛低矮的灌木还是老样子,深绿色,紧紧挨在一起,生机勃勃。门前的台阶依旧是黄的黑的鹅卵石,只是铺在上面的地毯换了新,但依旧是黑色,与原来那个很像。薛成安用脚将地毯的右上角拂到一边,那里有一个缺了的凹陷,那颗没了的鹅卵石就是被他抠下来的。
“顾淮遇!你让我在屋里等你嘛!在门口这样多不好!没你这样招待客人的!顾淮遇!”
“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就抠你家门口的鹅卵石啦?”
薛成安知道顾淮遇是一个有严重强迫症的人,所以抠掉了的那颗鹅卵石他始终没有告诉他。估计当时顾淮遇换地毯的时候看到那个少了的鹅卵石心里已经把他骂了千百遍吧。
薛成安将地毯好好归位,理了理头发和衣领,按下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顾淮遇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下身是一条灰色休闲裤,看起来休闲而阳光,当然,前提是忽略他眼底的那抹清冷。
顾淮遇开了门,也不理会薛成安,径直转身朝着屋里走去。薛成安跟在身后走了进来。
“门关上。”顾淮遇说。
薛成安一边在心底对于顾淮遇的待客态度万分不满,一边还是屁颠颠地转身关了门。
难怪薛成安进屋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他跟着顾淮遇到了客厅,发现一旁的餐桌上摆着几道菜,糖醋排骨,红烧鱼,小炒菜心以及番茄鸡蛋汤。
居然完全都是他的最爱,荤的素的,样样色香味俱全。薛成安不禁咽了咽口水。他可是刚刚加完班就过来这里了,连晚饭都没吃。
“如果肚子饿就吃了饭再走吧。”顾淮遇果然是默默看穿了一切,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用了,我——”薛成安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咕——”他的肚子已经先抗议了。
顾淮遇漆黑的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转身进了厨房。
吃就吃!薛成安虽然很不喜欢顾淮遇的待客之道,但还是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那饭菜果然就像薛成安意想中的那样,美味可口。
五年前他只喝过顾淮遇熬的粥,青菜粥虾仁粥,喝的最多的是他最爱的皮蛋瘦肉粥。不过那都是在他生病的时候,昏昏沉沉的,连味道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尝,他感冒好了以后,央求了顾淮遇很久,他却是不为所动眼皮都没抬一下。可是今天,他就这么轻易地吃到了他做的饭菜。
有些事情百转千回,到底缺的还是天时地利。
薛成安一边吃着,一边想着些不着边际的小事,这时候对面的顾淮遇突然递给他一杯红酒。薛成安抬起头,顾淮遇这个人身上总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强大气场,果断坚决。就像现在。他只好硬着头皮接过红酒杯。与顾淮遇的碰了碰,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
薛成安见顾淮遇一杯一口气便见了底,抿了几口觉得不合适,于是也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顾淮遇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有几分难过。
薛成安哪见过这个样子的顾淮遇,他印象里的顾淮遇,要么是疏离冷淡到难以靠近,要么就是深沉无言到难以捉摸。可是现在的顾淮遇,安静地坐在那,看上去正被一种叫悲伤的情绪包裹着。
“什么日子?”薛成安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我母亲的忌日。”顾淮遇说,声音低沉,没一点起伏,可是薛成安却听到了浓重得化不开的悲伤。
薛成安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安慰别人这件事,他向来嘴笨。于是他拿起一旁的酒瓶,斟满了红酒,“来!我陪你喝。”
然而,他完全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的酒量。
结果几个来回下来,薛成安已经有些扛不住了,趴在桌子上两眼迷离,用一只筷子不停地戳着糖醋排骨,“这个项链这么丑,一坨一坨的,Abby你是瞎了吗?”
见没人理会他,他眼睛微眯着抬起头看着顾淮遇的方向,“快说,你瞎没瞎!瞎没瞎!”
顾淮遇也不理会他,轻轻地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眼睛像没有星星的夜空,漆黑深沉,倒映着薛成安的身影。
“你不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不说!”说着,薛成安把筷子扔了,站起身绕过餐桌就朝着顾淮遇的方向走过去。
顾淮遇见薛成安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谁知薛成安在距他大概一米的位置定住了。薛成安的眼睛眯着,伸着脑袋直直地看着顾淮遇的脸。
顾淮遇也看着薛成安。
忽然,薛成安缩了缩脖子,“不对,你不是Abby。”说完,他摇晃着转了个身。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已经被站起身的顾淮遇一手揽到了怀里。
一阵天摇地晃,站不稳的薛成安出于本能用手环住了顾淮遇,原本薛成安只比顾淮遇矮半个头,可是这会儿薛成安低着头,他把沉重的脑袋搁在顾淮遇的肩上正好,这个姿势应该让他觉得很舒服,半天他都没有动静。
大概是因为顾淮遇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让薛成安觉得熟悉,他用力嗅了两下,也许是味道太淡了,他把环着顾淮遇身体的手移到了脖子手,脑袋深深地埋在顾淮遇的颈间,再次用力地闻了闻,“就是这个味道。”
一直沉默着没有动静的顾淮遇听到薛成安的这句嘟囔,黢黑的眼底倏忽而过一抹亮光。
“皮蛋瘦肉粥。”薛成安突然冷不丁地又说了一句。
沉默。
“好想喝,好想喝皮蛋瘦肉粥——”薛成安咋巴咋巴嘴,又来了一句。
顾淮遇依旧沉默。
此时迟钝迷糊的薛成安全然感受不到围绕在他周身犹如寒冬降临般冷冽的气场。
清晨的阳光透过深蓝色的窗帘洒在褐色的木质地板上,投下点点的光亮。地板上是四处散落的衣物,有的已经被撕裂得七零八落,像是在印证着昨夜这里有过一场怎样的疯狂。
黑色的大床上,薛成安迷迷糊糊地动了动眼皮,昨夜喝了太多酒,现在他脑袋昏沉沉的。他动了动,想要翻个身,却感觉到自己身旁好像还有一个人,因为,他好像正抱着谁——
薛成安猛地一下子睁开眼,发现自己面前有一张放大的俊脸,高挺的鼻,薄薄的嘴唇紧抿,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此时正闭着,这样的顾淮遇看上去倒是温顺很多。
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薛成安扫了一眼自己赤裸的上身,又看了看顾淮遇,他上面也没有穿衣服!!这下他是完全清醒了。薛成安努力地试图回想起昨夜的事,哪怕零星片段也是好的,可是脑子里许久还是一片空白。
他屏息,轻轻将自己放在顾淮遇胸前的手挪开,拉起被子看了看两人的下身。好吧,还不是太糟,至少两人都穿了内裤。昨天晚上应该没发生什么。
薛成安轻轻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起身,一下子就被眼前地板上杂乱散落的衣服给吓到了,居然,居然,他的上衣居然成了两半。!由此可见昨夜有多丧心病狂啊。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起来!!这种时候,薛成安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自然就是走为上计。他实在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这样想着,薛成安猫着身子下了床,刚走没几步,薛成安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的内裤穿着怎么有种陌生的感觉,好像大了点。薛成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这黑色内裤看着一点都不眼熟,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条内裤。
“别想了,这就是我的。”忽然,他的身后传出一个声音。
薛成安的动作顿住了。他扭过头,看着顾淮遇若无其事地穿着一条内裤下了床。他的皮肤白皙,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精瘦而结实的肌肉不显得狰狞,而是刚刚好的程度,是一种充满力量的健美。
薛成安的目光在顾淮遇的上身快速扫过,然后立即换了方向。虽然现在不是羡慕他身材的时候,可是薛成安的心底还是默默感叹了几句。
“如果你不想穿我的——”顾淮遇看着薛成安急切想要一条内裤有满脸尴尬的神情,顿了顿,淡淡说了句,“你可以脱下来。”顾淮遇黢黑的眼底划过一抹戏谑。
薛成安没说话,僵硬着身子进了洗浴间。
白色的雾气腾腾升起,哗啦啦的水声里薛成安赤裸着身体站在镜子前,他折腾了半天想要把脖子处暧昧的小草莓弄得看上去不那么明显,最终成功地自己的脖子搓得红红的,隐约盖住了吻痕,脖子那一块都像充血了一样。
他暗自庆幸着幸好小草莓中的不多,要是多了,简直是得把自己整个搓成猪肝色,几天都不用出去见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薛成安之前有看过这类的爱情动作片,据他所知,被爆菊的那个人哪怕是事后都会很痛。可是自己身上除了小草莓也没哪儿痛啊,这么想着,薛成安已经很确定是自己爆了顾淮遇的菊花。
想到这里,薛成安心情不由得复杂起来。
一呢,他早在六年前就想睡薛成安来着,现在也算是完成了几年未圆的一个夙愿,所以心里难免有几分激动高兴。
二呢,他根本没有想过如今会和顾淮南有任何纠葛。他和顾淮南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肆意滥情的小屁孩了,他不喜欢做徒劳无功的事。
三呢,最重要的一点,据他对顾淮南的了解,那样一个报复心深重的人,怎么可能对于爆菊这种事这么淡定?想当年他忍不住碰了碰顾淮南侧卧里的那架钢琴,不知什么原因,琴键按下了之后起不来,不屑被金钱收买的顾淮南发现了以后,他可是‘心甘情愿’地为顾淮南做了三个月的清洁兼各种任劳任怨的狗腿子,这种事要是说起来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又臭又长的血泪史。
刚刚见顾淮南倒是一脸的淡定,可是谁知道他暗地里又在恶毒地想着什么阴招。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被热气拂过的背脊有几分彻骨的凉意。
薛成安一阵深思熟虑,披了条浴袍就出了浴室。关于爆菊,还是得和顾淮南好好谈一谈。
环顾房间,薛成安发现地上散落的衣物已经被收拾走了,床上的黑色被单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窗帘被顾淮南束到两边,明亮的橙黄色阳光在褐色地板上安静地躺着,空气中有轻轻飘着的尘埃,房间里没有发现顾淮南的身影,很安静地,只有薛成安一人,以及他周身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味。
不知为何,薛成安有几分恍惚,他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早晨,他就是在这张床上昏昏沉沉地醒过来,顾淮南端给他一碗瘦肉粥,时间太久了,那个味道他也有些记不清了。去美国的头两年,他经常一个人混迹于各种中国菜色的饭店餐馆什么的,却始终找不到相似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就在薛成安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顾淮遇进来了。
“没什么。”薛成安说。
“那就赶紧起来。”顾淮遇打开木质衣橱从整洁有序的衣物里拿出一件黑色西服上衣套上。
相比薛成安穿着浴袍躺在床上的样子,顾淮遇简直帅气潇洒得跟嫖娼完精气神十足的大少一样。
“哦。”薛成安的脸埋在被单里,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懒懒地扭了头,观察着顾淮遇的一举一动,他似乎完全看不出有菊花被爆留下的后遗,应该昨天晚上也没怎么让他。。。痛苦吧?这样想着,薛成安有了几分底气,他坐直了身子,小心试探道,“昨天晚上没发生什么吧?”
“你觉得呢?”顾淮遇理着衣领,看了看薛成安脖子上的一团红印,漫不经心地说。
“你看,我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像这种小事没必要放在心上,你说是吧?”薛成安说。
顾淮遇的动作顿住了,扭头看着薛成安,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薛成安背后一阵发凉,眼观鼻鼻观心,立马从床上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领带,狗腿地上前帮顾淮遇系领带。
顾淮遇也不阻拦,安然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着薛成安替他系领带。
薛成安见顾淮遇微皱的眉头舒展了,显然五年前的招数至今对他依旧十分受用,于是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开口说,“前几天你不是说有东西让我过来拿吗?东西在哪儿?”
顾淮遇由着薛成安帮自己系好了领带,随后又自己理了理。“医院里有一个病人现在正等着我过去动手术,你确定要我现在去杂乱的储物室里给你找一个你不要的东西?况且,你现在怎么出去?”话说完,顾淮遇的视线在薛成安的某个部位停留了几秒。
薛成安觉得自己的菊花在顾淮遇意味不明的眼神里紧了紧。
“早餐在桌上,等着我中午给你带衣服回来。”顾淮遇扔下这句话,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消失在了房门口。
“喂?”正在餐桌前吃着吐司面包的薛成安接起了电话,并且很有预见性地打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了一旁。
电话那边果然不出薛成安意料,季宁开始就是一阵河东狮吼狂轰乱炸。“薛成安!现在都几点了?你居然还不来公司!上午十点你和那位碎花儿先生还有一份合同要签你忘了吗?”
“合同?那不是你负责的吗?”薛成安说。
“他那身碎花实在辣眼睛,你去。”
“——”
“好吧,跟你说实话,今天你爸逼着我去相亲,没时间签合同,你总不能因为工作而耽误我追求人生幸福的大事吧?”季宁侃侃而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这身打扮简直是惊艳绝伦。
“爸他最近过得怎么样?”薛成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心底的关心化作了一声问候。
“还能怎么样?吃嘛嘛香,睡得也好,你不用担心他。”季宁说。
“好了,我知道了。”说完,薛成安挂了电话。
“嗯,就这样。”季宁挂了电话,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店主笑了笑,“这一套多少钱?”
“小姐,你确定要买这一套吗?我们买了是不可以退货的,你要不要对着镜子再看一看?”操着一口广东腔的中年女人问道。
季宁十分爽快地回答道,“不需要不需要,就这身我觉得挺好的,阿姨你出个价。”
“这样吧,我看你呢,也是诚心要买,这件长袖可是纯棉的,很舒服,我就算你三十五好不好,然后这个裤子——”
“阿姨我现在赶时间,要不给你三百块买这一身好不好?”季宁从一个黄油油的如同大便一般地钱包里掏出三张红票子递给了阿姨,然后笑了笑,在阿姨无比惊奇地目光里走出了店子。
于是,在熙熙攘攘的衣服批发市场里,季宁带着一顶老红色的鸭舌帽,如海藻般的卷发被她严严实实藏进了帽子里,她的脸色蜡黄没有光泽,脸上的斑点遍布,两边的耳朵上挂着两串大圆耳环,一件深绿色的T恤写着一个大大的‘fuck’,下身是一条破洞的牛仔裤,链子叮当作响,牛仔裤长太多了,裤脚被随意地塞进了一双长筒的黑色雨鞋里,雨鞋上还有一行醒目的英文,Adiads。
季宁就这么抬着头,步下生风,以一种无比狂拽炫酷的姿势离开了吵闹的衣服批发市场。
这副打扮去相亲,绝对战无不胜。见一个杀一个,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