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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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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旷的无际的草原,群星闪烁在同样宽广的墨黑的夜空,那些小而多的星点光芒却似乎照亮了整个世界,为在晚风中微晃的青草镀上一层银色的边。夏夜里独有的蝉鸣声清脆空灵,飘扬在青草之上。微微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青草和野花的气息,热情的扑倒人们身上,扑进人们心里。没有白日令人难熬的燥热,夜晚的夏季令人放松惬意,适合懒散的躺在草地上,做一会儿不切实际的美梦。
    轮椅上的青年在木制的画架上夹上一张画纸。和上次见到他一样的是,柔和的星光模糊了他的面容。他握住一支刚削好的铅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勾画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混杂在夏夜蝉鸣声里。他随意划出看不出形状的线条,打个框架,似乎并不急着绘出整幅画。
    这又是一个梦,沈城非常确定,即使沾着露水的青草轻触脚踝的触感那样真实。他仍然感到了难以形容的,令人迷恋的平静与安宁。这让他被各种事情困惑的神经放松下来,他索性倒在了草地里。果然没有砸到土地上的疼痛,他想。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而惊起的萤火虫慌乱的飞舞,像是一个个漂浮在空中的小小的星辰。
    “书都收好了吗,”青年先开了口,熟悉的温柔语调“这么一个大箱子,搬起来肯定相当费力吧。“
    “是的,每次收拾它们都会累的散掉骨架。”沈城在草地上翻了个身,正对他上方浩瀚的星海。他伸手,一些萤火虫不怕生的凑上来。手上痒痒的,被这些发亮的小东西缠着。他模糊的想起他们上一次交谈时自己确实在收拾旧书,在那个初冬的江南小镇的青石板上,暖阳融雪。
    “那可以不收拾它们,”青年放下铅笔,画纸上依旧看不出形状。淡色的铅笔痕迹交错着,分不清楚界限。他转过头看着沈城,神色却隐匿在阴影之中,只看得见银色的轮廓。“偶尔回忆一下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些话本来是会让沈城感到被冒犯的,但青年单纯的关心的叙述没有让他感到多大不适。沈城不喜欢谈及有关回忆的话题,但他现在似乎对这个陌生青年的关心没有多少抵触的情绪。这很奇怪,他甚至对这份温和的关心感到高兴。他把举起的手放到草地上,那些小东西不再纠缠于他的手指,在暗色的背景中任意飘飞。青草上的露水沾到皮肤,带来一份舒适的凉意,从手指上那一小块指纹蔓延开来,传入他的心底。
    “……我不想回忆……”沈城缓缓地说,他觉得困倦,声音低沉“……只是这样而已……”
    青年轻柔的话音朦朦胧胧,在蝉鸣声中微不可闻。沈城在即将昏沉谁去前似乎听到了些许音节,他艰难地集中自己的精神,去分辨那一个个音节组合在一起的意思。青年似乎不介意自己的话能不能被听见,他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
    蝉鸣声愈发清响,眼前的星景也模糊了,只能勉强看见黑色幕布上一个个晕开的光团和小小的萤火虫的萤黄色光晕。沈城安心的沉入更深的睡眠之中。被夜风吹散的声音轻浅。
    “……回忆……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啊……”
    林夏至一个人坐在客厅看书。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星期,期间沈城总是在吃饭时试图与他多说些话。他知道沈城努力尝试与自己好好交流来寻找自己沉默寡言的原因,但他没有什么想说的。如果不配合沈城的话,他住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林夏至很清楚这一点。但实际上自己真正想说的已经说出口了,他没有什么要告诉沈城的了。
    门铃声传进屋子里。可能是沈城回来了,青年扯紧了茶色的大衣,他早上留好了午饭,让自己饿了就热一下吃。沈城好像是出去写点文章的,他出门前解释道“我不能忘了自己的老本行啊!那才是供我吃饭的饭碗啊!”
    如果你时时谨记它们,那么你的那么多老本行应该早能供你换套大点的公寓了。优良的家教让林夏至把这句心声硬生生吞了下去。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城,在心中默默为这个人的苦等更新的粉丝们表达了同情之心。
    黑发青年打开门,马上被拉进一个散发着淡淡栀子花香的怀抱,门外的人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林夏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人也穿了一件茶色的薄风衣,光滑的面料上有细致的小片暗纹。他感到背上沉沉的,这个人似乎手上拎着不少东西。他惊讶的抬头看搂住自己的人,微微愣住了几秒。
    长发披肩的女人歪了歪头,深红色的唇弯出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看弧度。她把手上拎着的好几袋东西放到地上,甩了甩手放松。然后亲昵的摸摸还发着愣的黑发青年的头,彻底揉乱了他的头发,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姐!?”
    沈城打开家门时已经是傍晚了,他刚从某个杂志社把早上写好的文章提交过去,他疲惫的走进家门。一股香甜的奶油味扑面而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鞋橱外边放着一双白色皮面的细跟高根鞋。隐约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沈城想起自己闲置已久的烤箱。看来来客是在做甜点吧,林少爷的朋友吗?沈城疑惑着往厨房前走去。
    “如果是要一起做曲奇饼干的话,你来得太晚了,饼干已经进烤箱了。”林家长女林云抿着唇笑了起来,手指上还沾着一点白色的面粉。她靠在厨房的门边上,微眯起淡色的眼睛,打量着沈城,气势凌厉“但是夏至不会和别人一起做巧克力蛋糕,那是他的最爱。”
    沈城向厨房里看去。黑发的青年脱去了茶色大衣,他穿着高领的黑色毛衣,袖子被折了上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沾上了棕色的粉末——那应该是可可粉那类东西。他现在正专心切着一大块巧克力,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些巧克力屑落在了准备好的白色瓷碗里。手指接触巧克力的地方又沾了一些融化的巧克力,年轻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毫不犹豫的咬上去,含住了手指。桌上一边放着准备好的蛋糕糊和大大小小的卡通模具。
    “所以,沈先生不介意在外面和我谈一会儿吧。”她用一只干净的手把扎起来的长发放下来,乌黑的青丝垂下,“顺便也为我的突然到访致歉。”
    “当然不介意,”沈城提议道,正视着面前人带有攻击意味的目光,丝毫不惧“不如换个地方谈,林小姐?”
    落日早已西斜,低低的垂在地平线之上。艳丽的晚霞染红暗淡下来的天空,红色的光霞蔓延着,在天空中与黯淡的蓝色相接触,融合在一起转化成稍亮的紫色。紫色继续延伸开来,消失在泛出灰色的天空一角。整座城市包裹在霞光之中,染上了相同的艳丽之色。只要夕阳的余辉彻底消散,这座城市会成为夜晚的艳丽女郎,在黑色的幕布中耀眼的发光。
    两人站在林大小姐亲自选好的书房落地窗前,欣赏这份景色。阳光拉长的影子落在木质地板上。长发女人双手架在胸前,霞光中的眼眸光彩异常。男人耐心地等待着她开口。
    “你好像对我的到访很意外?”林云把垂到面前长发撩到身后,眼神转到身边的男人身上。她用了平常的语调,像是朋友间的交谈。“我以为你会想到这一点,毕竟我的弟弟在你这里,我来看他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的确很意外。”沈城耸了耸肩,也用自己平常的口吻和这位千金大小姐交谈,半开玩笑的说道“林海先生说他会定时来我这里见他,但没有提到你也会来这里。是我没有提早准备好,你这样一位美人来到寒舍,至少也应备上两支红酒。希望我的礼数不周没有让你感到不悦。”
    “贴心的主意,只可惜你没能把它真正实施下来,不然我会被你的迷人吸引的。不过对于我来说,甜酒比红酒有魅力多了。”林云爽朗的笑着回道,手指在手臂上画着圈,似乎对沈城的提议挺感兴趣,“下次我打开这扇门时,会期待你倒在高脚杯里的甜酒的。”
    “我有件事很好奇,”沈城看着笑着的女人。林云好奇的望着他,意示他继续说下去“我家除了烤箱意外,没有任何做甜点需要的东西……”
    “我带来的,五大袋子”林云打断他的话,继续笑着答“之后你可以尝一下甜点,林家的手艺,不会让你失望的。那些材料工具就留下来吧,夏至肯定会再用它们的,他对烘焙的执着会出乎你的意料的。”
    “是吗?的确让人意想不到……林夏至很喜欢烘焙啊……”想到阴沉的青年,沈城的音调放了下来。青年和他都没有好好交流过,对青年的开导更是难以开始。这是沈城这几天最苦恼的事情了。
    “林海最近在处理很多事情,他暂时不会来拜访你。所以我来看看夏至的情况,我非常担心。也顺便教他上次没学完的甜点做法。”她停下了笑声,表情严肃,盯着男人棕色的双眼。长发微微晃动,牵连着地板上黑色的影子。
    “夏至体质不好,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至少我现在不用担心他的身体情况了。我想知道夏至目前其他方面的情况。我希望你不会随意编造一些事实来愚弄我,”女人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真实的情况。”
    沈城罕有的沉默了一会儿。林云望着面前比她高的男人,没忽视男人紧皱的眉头。她握紧了手臂,紧张的情绪在胸口发酵。自从那场车祸之后她一直对林夏至心怀愧疚,她是从那时起才真正的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弟弟对待。林夏至没有责怪她,她能感觉到这孩子在她面前总是掩饰悲伤,努力表现的与自己亲近一些,这是为了让她好过一些。那个阴沉沉的孩子实际上在默默的关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个认识让她的愧疚更深。现在她也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来补偿他。
    “……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关于令弟的确切消息,”男人低低的叹道,“我和他到现在也没有好好交谈过。林夏至不相信我,他刻意保持着我们的距离,确保我不能了解他的任何事情。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我没有方法迫使他倾诉,即使我有那些方法,你和林海也不会允许我逼迫他的,不是吗?”
    “你们都爱着自己的弟弟,这一点我能看出来,所以我不会对你们说谎。”沈城移开对视的双眼,躲开女人失望担忧的目光。他转头看向窗外消退的霞色,看着蔓延开来的夜扩散到整片天空,一点点侵蚀掉仅存的光芒。“我真的不适合开导林夏至,你们可以找更好的人。如果他始终放不下对我的防备,我永远也没有方法开导他。”
    长发女人没有说话,指甲深嵌入皮肤,在那上面留下渗红的印记,像是会滴下鲜血。淡色眼眸逐渐暗淡,看不出光彩的暗淡下去。她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那一块被咬住的地方影隐隐泛出惨白的色彩。
    “那么,至少告诉我你对夏至的印象,”林云终于继续说下去,“你觉得他有希望,变得开朗一些吗?”
    沈城思考许久,艰难地措辞道“林夏至在封闭自己,他用冷漠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这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他不想让别人窥视到他的内心。但是我觉得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困惑也不迷茫,不像是自闭抑郁的人。导致他性格阴沉的原因,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不想,他不想与人交往,不想让别人融入自己的世界……”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和大脑深处撕裂般的疼痛。自己的认知和事实相矛盾,沈城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一直觉得林夏至不是一位需要开导的的性格孤僻的少爷,但林夏至身上表现出来的过分安静和远离人群的种种现象确实是不容置疑的。即使通过这段时间对林夏至的观察,他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直觉。他肯定是弄错了什么,弄错了至关重要的一点。疼痛愈演愈烈,几乎模糊了他的意识。
    还有青年口中的星辰与观星者。那到底意味着什么,青年讲这些话告诉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件事与自己有什么样的关系。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在青年身上,但沈城却无法找到办法从青年那里得知一丝谜底。
    “如果你不觉得冒犯的话,林云小姐。你能告诉我林夏至的身世吗?那至少能帮助我找到和他的谈话切入点。”这是沈城最后能想到的方法了,他当然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意味着林家深藏的秘密,涉及林家的声名。在现在林海刚刚接手家族企业的时刻,如果这个秘密被揭露,会引起的风波可想而知。但他的职责是开导林夏至,这个问题他不得不问。他不愿意找借口把林夏至的问题一拖再拖,最后什么也没做到还心安理得的收下林家的钱。既然当初他答应了林海的要求,他就应该负起责任。
    林家长女直视着他,然后慢慢的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完美的虚伪冰冷的微笑——与沈城曾见过的林海的笑容如出一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他面前这个甚至比他矮半个头的女人身上疯狂的翻涌而来,迅速的浸没了书房。天完全暗了下来,在这间无光的书房里,浅棕色的眼眸耀眼夺目,从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敌意。
    “我希望你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你想知道的是什么”女人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我相信林海给你签的协议里绝对有保密一类的协定,他做事一向很周全,让人放心。沈城先生也不像是会毁约的人,但是啊——”
    ”——你最好保证这里没有其他人留下的录音器或者监视器之类的东西——如果哪一天你从我这里听到的东西出现在报刊上,”女人一步步走近他,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飘散开来,融在屋子里的阴影之中,几乎看不见了。她伸手虚撑在脸侧,修长手指弯曲轻触皮肤,眯着眼歪头笑着继续说“我可不在意消息到底是不是其他人传出去的。我只会,过来找你,沈城先生。”
    沈城毫无畏惧的对上女人的目光。他不惧怕女人的威胁,但生理上他的身体在压迫中恐惧起来,冷汗从额角不受控制的滑落。他强迫自己不在这种压迫下颤抖,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回答。
    “当然。”
    女人意味深长的盯着那滴滑落的冷汗,抿住朱唇,似乎是满意于男人的回答。她垂下眼又想了一会,睫毛的阴影落在那浅色的眸里。沈城逐渐适应了着可怖的氛围,他耐心的等待着女人下一句话。
    “一般来说,在朋友间的倾心交谈中,一个秘密都是用另一个秘密交换的,”林云缓缓地,逐字逐句的用温和的音调说,眉眼依旧低垂。“我想用沈先生的一个秘密来作为第二重保险。”
    “比如说——在这间书房里吗,你为什么把所有的书都装进箱子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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