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假装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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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有一蛊虫,黑吻白身,状若四脚蛇而无骨,四肢退化成身侧的软肉,若遭其啮咬,毒素通过伤口渗入皮肤下方,患处发黑渐失知
觉,扩散至全身,则皮下发黑如同铺了一层钢铁,中其毒者后期神志全无,十有九死,还剩其一全身不遂,痴傻无明,药石罔效。
这蛊虫脆弱易死,在野外只能靠寄生存活,大多是寄生于毒蛇等水栖毒物体内,主要吸收原宿主原有的毒液作为食物。后被养蛊人发
现,将蛊虫的体液提炼作为蛇毒的解药,但是由于蛊虫的体液本身含毒,所以使用时极为慎重。后有中原人经由丝绸之路进入西域,路过
沙漠中绿洲地带在临水处遭蛇攻击,恰逢商队中有一西域养蛊人,用银针蘸取针尖量蛊虫体液涂于伤处,蛇毒立解,然而伤处皮肉如同凝
结成了一个铁块,此后该处皮肉再无知觉。中原人奇之,将此经历带回故土闲谈传播。
随后唐门便出了一个用于炼制铁人的至毒极寒之物,将活人作为试炼品,刚中毒毫无知觉,每遇水毒便深一层。受试炼之人皮肤发黑
、全身如铁。开始对于痛觉只是比常人迟钝,后毫无痛感,直至最后全身无知无觉、僵硬而死。唐门称其为“百战甲”。取自“黄沙百战
穿金甲”之意。
“当年为解这毒,我和师父曾经将他发黑的皮肉削除过,第一次削了八块碗口大的肉块下来。后来正常的新皮肉长出来,本以为这样
能消解余毒的影响,没想到过一段时间身上又有其他地方开始发黑。他身上的余毒根治不了,只能一发现就剜肉。累积到如今,全身的肉
差不多已经换了一遍。师父觉得这毒已经深入骨髓,不是这些表面功夫能解决的。又想这百战甲的毒性亲水,师父根据这特性用了沙漠蛇
毒来中和,暂时压制了毒性。”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剜肉换皮对于一个“救命大夫”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是压制?”
“蛇毒是外界天然形成的,合盛衰之理,一般来说人体要是中了这蛇毒代谢排除起来快。而百战甲是蛊虫的毒提炼之后人工改造的,
本就是为了让中毒的人长期保留毒性。用来当做解药的蛇毒的持久性自然不如百战甲。而且这两样都是极为凶险之物,没有十足的把握,
师父和我都不敢贸然用药。哦,对了,”他顺口一提,“第一次使用的时候他就断气了一小会儿。”
甄言:“······”
甄言总算明白广真处变不惊的本事是怎么来的了,有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师兄,大约世上难有事情能让他动容。
“那现在,还是没有解救的材料?”
“别说材料,连解毒的办法都没有。现在好歹他的毒性发作周期很长,不严重,内力也在慢慢恢复,也许那些毒素会随时间慢慢排出
体外,也许会一直有少部分毒素积累在身体里,说不准。比较难的是他身上毒素种类多,目前在相互牵制,要是随意试药,此消彼长,反
而易导致引发其他的毒性。要彻底解毒,除非——”他故意钓甄言的胃口,整张脸都在暗示:问我啊,求我啊。
甄言入套:“除非什么?”
“换血。”
“能成功吗?”
就算找个愿意做血库的送死的人过来,不同人的血不同,父子之间换血的成功率都不高。一旦换血,要么活一个,要么死两个,风险
比试毒还高——自己试毒好歹还不连累别人。
“他还中了其他什么毒,怎么中的毒?”
发觉自己无意识间透露了信息,广怪摸了摸他的头:“小言,你知不知道套别人的话是一种不太好的习惯?”甄言微微侧身躲开他的
手,示弱一般低了头。广怪暗叹:心智机巧,十年之后,沈秋鸿未必能及他。
“你想知道他是怎么中毒的吗?”
甄言蓦然抬头。
“不告诉你。”广怪看着孩子脸上露着吃瘪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
广真轻轻敲了下门框,屋内的两人一齐看向他,两人瞪着如出一辙受了惊吓的大眼珠子。
“有人求诊,要命的急病,赶紧去吧。”
果然有个小厮在大厅门口等着,广怪简单问清了病人的情况,回药柜收拾了几样药材和工具,前脚正跨出门,后脚广真领着甄言跟出
来:“带上小言多见见世面。这个病人病情麻烦,要多花些时间,你们慢慢回来,不急。”
作为师兄弟这么多年,广怪立刻会意,拉着甄言一刻不停地出了家门。
人说黑暗与光明总是相随,好像这么想着,就能度过眼前的刀山火海。广真慢慢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容。当年的恩怨纠葛是避不过
去的,他对于自己的下场也不抱什么希望。他不能替别人评断是非对错,只能做到不悔于心,有朝一日到了阿鼻地狱,就算要经受层层历
炼之苦,至少那些都是自己罪有应得的,没有半点冤屈要指望别人替自己申诉。为人之时快意恩仇,为鬼之后偿还前愆,生死都落得自在
。怕只怕生时仇恨难报,死后无人伸冤,才是苦楚。
“以德报怨”、“得饶人处且饶人”,圣人的话何其伟大。奈何我们都是凡人。
一个人杀害一个人是谋杀,三百人杀害一个人也是谋杀,并不会因为杀人犯的人数多,这些杀人犯的罪责就会减轻。广真情愿背负上
这三百条人命,将自己的一生葬送在恩仇是非里。
广真将刚炖好蘑菇咸肉汤的炉火熄了,将屋后的衣服收进家叠整齐后放到各自的屋子里,留下身上所有的钱财以及一个给广怪的颇厚
的信封。信封里一共两份信,一封给广怪的。另外一封是给甄言的。
他一步踏出这个屋门,脚下竟是一阵虚浮,地面都显得柔软不平起来。他竟不知自己对这地方如此不舍。人真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
入俭难。蹉跎的这几年光影此刻回首,以致有些虚幻起来。
原先的他原本没指望自己能过多久安生日子,抱着一腔随时你死我活的心,结果无人问津地过了好几年,现在他刚想规规矩矩地再隐
居一段时间,风波倒波及到这么个偏远的小地方。
还以为真的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弥补和规划,以为自己可以照顾甄言和广怪一段时间。
广怪也没想到,广真会连着他一起隐瞒。广怪能猜出来他下午有计划,却不会料到是一场赴死战约。
时间真正的惩罚,是任何时候都不让你按照原本的计划过。
广真收拾了一下心情,顶着不甚明朗的夕阳踏上路程。儿时听过的童谣不合时宜地浮上心头:
离人行、离人心,寸寸相思梦易醒;
离人记、离人既,锦衣忘还书难寄;
离人凉、离人良,闺中白发沧海桑;
离人相、离人湘,且认他乡做故乡。
若有地能葬我之骨,哪怕是他乡,亦是我之幸。
唯一的遗憾地方:要牵挂自己的人,从别人口中才能得知自己的死讯,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