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真带着他跑了很远，远到看不见那家小庙，和小庙旁边的丛林。几乎到了街道上。
    “人越多的地方，越不容易被发现。我们以后，还是住在这里吧。”信真到一处街角停下来。
    “先这么睡吧，明天我去把东西拿过来。”
    甄言蜷缩在他怀里，怎么都睡不着。信真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不是汗味，也不是原来的破庙里的霉烂味，有点像他杀野鸡时，那种味道。
    信真用左侧肩膀靠着墙，整个胸膛挡在他面前，好像刻意怕碰到后背。
    于是甄言非趴到他另一侧肩膀上，想看个究竟。信真按着他的脑袋不让他看。
    “有个划伤罢了，别看，你不是怕血吗？”
    甄言便放弃了一探究竟的打算，继续靠在他左肩上。
    “和尚，你叫什么？”他好像从没说过自己的名字，一直“贫僧贫僧”的。
    “贫僧，法号信真。”
    “哪个信，哪个真？”
    “人言信，真假真。”
    “信真，你教我武功好吗？”
    “为什么想学武？”
    这时候甄言忽然抱着他的脖子猛一探头，立刻就看见他后背上从右肩一直划到腰侧的伤口，伤口不深，也没到要害，但是看上去有些吓人，流了很多血。甄言看了之后脸色白了白，还好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血，反应不再那么大。
    “你不疼吗？”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地笑着？
    “刚刚急着跑，没感觉。”
    “那现在呢？”
    “你别问，我就不疼了。”都没注意，你这么一问是刻意在让我感觉这伤口啊！“为什么想学武？这么打打杀杀的，还会让人流很多血的东西，你学它做什么？”
    “我想当很厉害的大侠！下一次有人想杀你的时候，我就能在你背后保护你了！”
    孩子亮闪闪的眼睛，让信真出了会儿神。
    信真似乎发呆了，半天都没回答他，眼睛里一闪一闪，像是有水光拂过。
    “和尚，我想学，你教我好不好？”他提醒道。
    信真吸了口气，缓了一下，道：“贫僧武功这么差，刚刚还被人砍了，我这种人教不好你的。要不，贫僧找个师父教你吧。找个很厉害的师父，让你能跟着他过着安定的日子，学到很多做人的道理，他还会教给你他最好的功夫，好不好？”
    “我有了师父，那你呢？”
    “你有了归宿，贫僧跟着你也是你的累赘，你会被人看不起的。等你安稳下来，贫僧就继续做和尚去，好不好？”
    “不行，我不要师父，就要你。”
    “贫僧是和尚，你身边又无父母，万一别人说你闲话怎么办？”
    “我也做和尚去。”
    信真大笑起来，狠狠揉着甄言的头发：“那怎么行，你爹不得骂死我！贫僧先教你一些东西吧。”
    “我爹教过我，我会很多东西，你看！”
    月色下，一个少年挥拳踢腿，很是卖力。另一个人歪倒在一边，在认真看着他，又或者只是看着他的身影发呆。
    人言信，真假真，信真——人言真······
    我自当了和尚之后，说的便都是真话。可只说真话，未必就不能撒谎。这么些年，为了权衡谎言与事实，竟练就了一身用真话撒谎的本事。事实只说一半，刻意隐藏一部分真实，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说，这些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假话的真话，让信真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