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色尚早，徐良娣便让晴雨扶了她去存菊堂，那是月丽人晋升后的居处。刚一踏进存菊堂，人还没站稳，便见一物当面飞掷过来，慌得徐良娣连忙侧头避让。
    东西贴着徐良娣的脸飞过去砸在门框上，发出好大一声重响，定睛一看，原是一个茶盏，不过此刻已成了一堆碎瓷片。这亏得是没砸到，否则非头破血流不可。
    晴雨扶着惊魂未定的徐良娣没好气地朝月丽人横眉竖眼地道：“丽人，我家主子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可倒好，人刚来就拿茶碗砸，是想以下犯上吗？”
    这一番言辞俱厉的话语吓得月丽人浑身发抖，连忙跪下请罪，“妾身绝对不敢对良娣有所不敬，妾身若是看到良娣，就算借妾身一个胆子也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到之事，是……”她眼珠乱转，指了一直跪在地上的丫环道：“都是这小蹄子不好，叫她沏龙井她却沏了盏白茶来，妾身一时生气才砸了茶碗。”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丫环明显吓坏了。
    “你先下去吧。”徐良娣扶了晴雨的手在椅中坐下，丫环如蒙大赦，赶紧躬身退下，不敢多呆片刻。
    “你也起来。究竟是下人沏的茶错了不合你意，还是你自己心里不舒服借故发脾气？”
    一眼被徐良娣看穿了心思，月丽人讪讪地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良娣法眼，妾身实在看不惯洛淳那狐媚下贱的样子，明明是个卑贱的俸仪，却住着摘月堂，连妾身都还只住在这。”说着说着，心里那股邪火又升上来了，声音不由尖锐了几分，在骂洛淳卑贱的时候，她忘了自己也是从卑贱的俸仪过来的。
    “怎么，住这委屈你了？要不要我把景平堂让出来给月丽人你住啊？”徐良娣一脸笑意吟吟地道，声音温和若春风拂过。却令月丽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虽不聪明却也知道这话接不得，慌忙跪下叫屈，“妾身得良娣提携方才有今日之地位，怎敢再有非份之想，实在是因看不惯洛淳狐媚勾主的模样。”
    徐良娣把玩着衣襟凝眸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只是与你说说笑罢了，看把你吓的。”她亲手扶起月丽人道：“你也是做主子的人了，别动不动就跪，以免被人看轻了去。”
    月丽人嗫嗫不敢答话，只见徐良娣又说道：“王爷看重洛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再生气也无用，何况就算没有洛淳也会有别人，想想怎么讨王爷欢心才是正经事。王爷不是喜欢听你唱戏吗？那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好生练着，等王爷回来后给他一个惊喜。”
    “是，妾身明白。”月丽人敛起脸上的不满答道。
    “来日方长，做人目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要过于计较一时得失。”徐良娣语重心长地叮咛了一句，至于听不听的进去那就是月丽人的事了。
    月丽人刚要说话，忽觉一阵恶心涌上胸口，忍不住干呕起来，冬梅连忙命人端来漱盂，自己则替月丽人轻拍后背，好让她舒服一些。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徐良娣先一惊，忽而拍手笑道：“妹妹莫不是有喜了吧？这可是大好事呢，自二世子之后，府中已多年未闻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了。”
    月丽人胃中根本没什么东西，呕了半天也只呕出一些黄水罢了，就着冬梅的手喝了口茶漱一漱嘴里的苦涩后，方才苦笑道：“妾身哪有这么好的福气，是近几日饮食不当伤了胃，所以才常会干呕反胃。”
    “是这样啊。”徐良娣露出几分失望之色。“真可惜，妹妹若真有喜了该多好。”顿一顿又扬脸笑道：“不过这种事急不来，妹妹这般年轻，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对了，妹妹胃不舒服可有传大夫来看过？”
    “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喝几贴药就没事了。”月丽人笑着回答，眉心微拧的她在看徐良娣时目光有几分回避与闪烁。
    “那就好，那妹妹好生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徐良娣说着站起了身，月丽人刚要行礼，肩已被她牢牢按住，耳畔传来徐良娣温和的声音，“不用送了。”
    月丽人看着她离去，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目光中后，方才扭头“哇”的一声再次干呕不止，表情比刚才还要难受。
    冬梅一边抚背一边从暗格中取出一枚腌制过的山楂递到她嘴边柔声道：“主子快含着它。”
    待山楂的酸意缓缓压制住犹如翻江捣海一般的胃之后，月丽人的表情才略有舒展，带出来的眼泪道：“还好是忍住了，否则非得被她瞧出破绽来不可。”她此刻的样子沉静内敛，全不像徐良娣在时那般浅薄无知。
    冬梅将一个软锦靠枕垫在她身后轻轻道：“其实主子您有身孕的事何必瞒着徐良娣呢？若是说出来岂不是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不像现在连吃盏燕窝都要提前和厨房说，还得看厨房那些人的脸色。”
    月丽人冷冷一笑换了个舒适些的姿势，“我若是说了，自然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可是我腹中的胎儿能否保住就很难说了。前三个月最是危险，怎么着也得等这三个月过去后再说，到时候贝勒爷也该回来了，有他在，那些人到底会忌惮一些。”
    冬梅脸色一变失声道：“主子的意思是有人可能会对小世子不利？”
    “不是可能，是一定！”月丽人眼中射出缕缕冷意，手不经意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王爷正值壮年，即便他不是好女色之人也不该八年无所出，府中更不该接二连三有人小产早夭，其中必有人捣鬼。要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当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主子这话确是不错，可是连徐良娣也要瞒吗？她不是一直帮着主子的吗，何况刚才也说甚是希望主子您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冬梅深以为然的同时还有一丝不解。
    月丽人睇了她一眼，声音淡薄无比：“亏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得还这般天真。在这王府里谁的话都不能相信。你以为徐良娣是真心扶持我吗？错了，她只是害怕自己青春渐逝，有朝一日留不住王爷的心，所以需要扶持几个人来固宠罢了，我在她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当我对她没威胁时，自是什么都好；一旦我威胁到她的地位，只怕第一个要除掉我的人就是她。我是如此，洛淳也是如此，都是徐良娣意图掌控用以对付元氏的棋子罢了。”
    此时的月丽人心思缜密头脑冷静，与人前那个愚蠢自大的月丽人简直有天壤之别，显然，这――才是真正的月丽人，一个懂得伪装自己的月丽人。
    她抿了口茶润一润嗓子又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徐良娣面前装傻充愣，不过是为了减低她的戒心罢了，让她以为我肤浅张扬好控制，否则她怎能雨我至今。”
    “这么说来徐良娣与元良娣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斗？”
    “不是可能，是一定！一男一女斗，会很有意思，昔年元氏未进府时，府中大权一直为徐良娣所掌握，王妃甚少插手，她可说是一手遮天；而今元氏甫一入门便夺走了她辛苦得来的权力，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要她命。所以她必然视元氏为眼中钉肉中刺，要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为此甚至连洛淳都可以雨忍，因为元氏带给她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说到这里，月丽人一笑，“与其投靠他们其中之一，不如看他们狗咬狗，斗个两败俱伤，而我……只需要做收渔滃之利即可。”
    区区一个丽人怎会是她的目标，那不过是她通向更高处的台阶罢了，这个孩子就是她最大的筹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