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间的小路颇为坑洼崎岖不平，两旁的枝叶翠绿鲜亮，随微风交相辉映，倒映下片片斑驳的阴影。远处一座精致的小凉亭，若隐在山间的薄雾中，若仙境一般。
    一道消瘦的身影疾步走过，他看着横在面前的突兀枝杈，随手挥去，荆棘不甚割伤了肌肤，鲜血如滴般浸染了淡色的衣衫，然他的神色慌张似未察觉到一丝痛意。脚下的银靴染满了污泥，衣衫的边角略有一丝肮脏不堪。高高束起的发丝微微松散，光洁的额上隐着一丝密汗，景诚抬袖拭去匆匆越过台阶，气息微喘，苍白的面颊上划过一抹红晕。
    他尽力加快步伐，却不敢稍加停顿片刻，好似生怕让书墨久等了一般。刚刚他接到下人递来的书信，看着纸页上飘逸的小字，不禁溢出一丝喜色，放下手边的事务便匆忙赶来了。
    景诚心知自己愧对书墨，此生不求得书墨能原谅他，他只希望能远远看着爱人的身影，用尽余生弥补爱人。
    哪怕是书墨怨恨他，动手伤了他亦好，但他最不愿书墨躲在暗处避而不见，就好似曾经黑暗的日夜一般，那种失去爱人的绝望与痛苦，他已经受够了，再不想感受半分。
    “书墨。”景诚站在凉亭中，望着空荡荡的四周，心间异常慌乱。一定是他来晚了，让书墨等得太久了才生气离开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日后我再也不会迟了，书墨，在原谅我一次好吗。”景诚低下头若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心间自责异常，他怎么能让爱人独自等他那么久呢。
    景诚转身赶离了凉亭，他一定要亲自对书墨解释清楚。一路上疾步奔走着，险些撞上了集市间的百姓，身后惹来一阵责骂。
    景诚看着偌大的程府牌匾，上前一步，指尖重重的扣着铜环，心中亦有些担忧书墨会拒之不见。
    许久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家丁探出了头，他看着景诚的面容，恭敬的俯身行礼，“陈大人。”
    景诚抬步便要迈进门槛，家丁忙将他拦住了，“陈大人您不能进去，我家大人正在会见贵客。”
    “我不找你家大人。”景诚微蹙眉头。
    “那您找谁。”家丁执意拦在景诚面前。
    “我找，”景诚的话语微顿，一丝悲凉划过心头，因他之故书墨失去了林家族长之位一夜间一无所有，而如今只能被迫寄人篱下，“程府上的琴师。”
    “琴师正在为贵客奏乐赏乐，恐怕现在不能来见您，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家丁开口道。
    景诚用力握住指尖，白皙的掌心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心中犹如被狠狠割了一刀，他的书墨曾是高高在上的族长，如今怎能沦为琴技任人享乐。
    书墨，再给我几日的时间，我一定会将你带出程府，再不让你受一分苦了，到时无论你愿怎样折磨，我都亦甘愿承受。
    “陈大人。”家丁看着面容哀伤的景诚，轻唤了一句。
    景诚微张双唇，想问那位贵客何时能离开，他甘愿一直站在这里等待，但想到程山恐怕不会让他轻易见到书墨。
    “我改日会再登门。”景诚重声道，他刚想转身离开，余光中看到一道高挑纤瘦的身影，猛然侧身望去，“书墨。”
    景诚大声唤着，而那人却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了。
    “书墨，我求你了，不要不理我，你看我一眼好吗？”景诚面上溢满了绝望。
    “陈大人，这是程府，请您安静一些不要惊扰了贵客。”家丁唤来远处的人拦在景诚面前。
    “让我进去，我不会乱闯的。”景诚慌忙从衣袖中掏出一沓银票，递给面前的家丁，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求。
    “这些银票您还是留着打赏自己府中的下人吧。”家丁挥袖拂开了，“若您再不走，可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家丁将景诚架出门槛外，重重关上了大门，景诚看着紧闭的门，缓缓转身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书墨，对不起，我来迟了。”景诚低着头，一步步的走着，是他不好，再一次伤了书墨的心。
    书墨走到转弯处，便顿下了步伐，将身影隐在暗处，门口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了耳中。他听着景诚哀求的话语声，俊美的面容异常平静，衣袖下修长的指尖用力割向红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书墨微闭上眼眸，心间隐着一丝不忍，面上流露着淡淡的苦涩，纵然那人伤他良多，但他倒底还是不能忘却景诚的身影。
    他微微摇头，自地牢中饮下毒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在不可能了，过多的纠缠徒增添伤痛而无一丝结果。以景诚的才华和谋略在朝中前途一片光明，而他又何苦执着不放，若他在沉迷于此，恐怕陈家都会毁在程山手中。
    书墨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见程山，微勾唇边流露出一丝笑容，“大人。”
    “书墨怎么还站在这里，”程山看着隐在书墨眼底的一抹沉痛，走近书墨轻声道，“是不舍得了吗？”
    书墨轻笑，白皙的面颊似动人心魄，“看到堂堂陈大人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被人呵斥，书墨心间亦畅快了许多。”
    “你无需在我面前故作绝情。”程山的神情未变，他早料到书墨对景诚仍有旧情，但如此甚好，他正可以一箭双雕成功击垮陈氏一族后再掌控林家的势力。
    “大人。”书墨的面上闪过有一丝慌张，但继而恢复了平静。
    程山抬手示意书墨不必再多言，“今日陈大人回府后，不出几日便会再次登门前来，而那时他必要带你一同离开。”陈大人会暗中准备一点小礼物，但那些东西远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你说他真的会为了你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吗？”程山颇有些深意的望着书墨，或许当初的陈景城不会，但看着他刚才那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料定他必然会答应。
    “陈大人自然是以家族利益为重，我不过是曾经与他有些私情罢了，哪里值得他如此。”书墨故作不在意的说，然心间却有些慌乱，他即是希望景诚能甘愿为了他付出一切，但又生怕景诚会答应程山的条件。
    “这不过是你的个人己见罢了，但对于陈大人可就不一定了。”程山微勾嘴角，看来扳倒陈家指日可待了。
    “那大人想提出什么条件？”书墨开口问道，程山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或许一次便足以让陈家失去帝心。
    程山看了书墨一眼，书墨忙低下头，“是书墨多言了，但书墨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等到那天你便能知晓了。”程山本也未打算隐瞒书墨，如今他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琴师罢了，就算有再大的能力孤身一人又能做什么。
    书墨点点头，眼眸略有些深沉。
    “你不要企图在暗中密谋些什么，承诺你的事情我必然会做到。”程山看着书墨的面容冷声道。
    “大人救得我的性命，我自然不会背叛您。”书墨抬袖微俯下身。
    “若那日陈大人应允此事，你随他一同回府便是。”程山张口道，书墨过于聪慧，留在府中亦毫无任何意义，倒不如送陈大人一个人情，让他们私下慢慢纠缠去吧。
    “为何？”书墨猛然抬头，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解。那一日的伤痛深深印在他的心底，他在无法如当初一般面对景诚，若相伴一起愈加伤痛，倒不如两两相忘，可他又忘得掉吗。
    “难道你还想一直留在程府吗。”程山望向书墨，让书墨居于府中做一位琴师却是有些委屈了，但当初他救了书墨一命，这亦是他应该付出的。
    “大人待书墨不薄，书墨亦甘愿留下。”书墨微张薄唇，若他离开恐怕就再难掌控程山暗中的动作了。
    “你留在陈大人身侧，我有要事嘱托你。”程山凑近书墨低声道。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他虽是爱才之人，可绝不会留下妒主的贤良。
    “大人当真信得过我。”书墨隐隐感觉有些不妥，程山似还有他意。
    “自然。”程山点了点头。
    管家走到程山身侧，低语了几句，程山微摆摆衣袖，“唐大人来了，书墨随我前去抚了一曲吧。”
    “是。”书墨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
    “若你不愿现在离开便可，我绝不会强迫你。”程山扫了书墨一眼，看见心爱之人如此受辱，陈景诚又怎会毫无一丝动容，恐怕早就在府中坐不住了。
    “书墨未有不愿。”书墨跟随在程山身侧，如今程山借他之手除去景诚，恐怕不久之后便会过河拆桥，将一切罪责推在他身上在处之而后快，他必须要尽快重新掌控林家为是。
    或许曾经他无奈夺权是为了心爱之人，而如今他仅为了自己而已。
    书墨的眼眸微寒，现在林家在那个几个庸碌之人手中，平日间只顾着敛财，不知混乱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