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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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简陋的茅屋中,门板歪斜破旧,摆放在中央的小方桌,依稀残留着道道伤痕,桌角略有些倾斜。桌面上的白瓷茶杯若冰裂纹一般,杯口似缺了一角。
床榻上躺着一个年幼的小男孩,眉清目秀,微弯的黛眉颇有些精致,苍白的脸颊略有一丝病态的潮红,他微闭上双眸,纤细的指尖轻握住身上的薄被,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房门轻轻推开了,一道消瘦的身影走入房门中,白皙的面容颇有一丝温和俊秀,宽大的麻衣披在他单薄的身躯上,袖口领口皆是暗色的补丁。他端着一碗白粥走向床边,澄澈的双眸间溢满了担忧之色。
高琼俯身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脸颊,面上有一丝浓浓的自责,若不是他穷困潦倒,又何苦让孩子一直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他一人执意如此也罢,但却连累了年幼的孩子。
“对不起,都是爹爹不好。”高琼握住孩子的手缓缓放入被下。
“爹亲,我要爹亲。”男孩不停的喃喃道。
高琼的心间愈发有几分苦涩,隐隐夹杂着一丝伤痛,若已结痂的伤口缓缓撕开一般。
“小曳,待你的病好了,爹亲就回来了。”高琼轻抚了抚孩子的发丝。
三年了,那人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他犹记得那人离开时,异常失望的双眸,渐渐远去的背影,而纵然他追上前去仍未挽回爱人的心。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若非他的苦苦执着又怎会让心爱的人伤透了心。
高琼俯身轻吻了吻孩子光洁的额头,幸好那人离开时未曾将孩子带走,否则他不知要如何撑下去了。但小曳跟随在他身边,也亦是受尽了苦。
“爹爹。”小曳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中有一丝落寞,他还以为是爹亲回来了。
高琼伸手将小曳瘦弱的肩膀拥入怀中,瞳中似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小曳,爹爹一定照顾好你的。”
“爹亲还会再回来吗?”小曳轻拉了拉高琼的衣袖,爹爹说爹亲回家了,可是他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看见爹亲,是不是爹亲不会再回来了。
“会的,爹亲一定会回来的。”高琼轻抚了抚小曳的肩边,他心知孩子异常思念爹亲,但他这幅衣衫褴褛的模样如何登门拜访寻回爱人,况且他亦不想在拖累那人了。那人家世富贵,前途无限又何必再跟随他这个穷光蛋受苦。
高琼端起桌边的粥碗,虽仅是大米白粥但熬得软极糯,他用汤匙晃了晃,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喂向小曳,“小曳,吃了粥,病就好的更快一些了。”
小曳张口咽了下去,高琼看着手中的粥碗轻叹了口气,这是家中最后的一点米了,下去他还要去隔壁陈大娘家讨一点。几年下来他已不知欠了村中人家多少人情,若不是人家见他面相斯文腹中有些墨水,有意接济他,或许早就不耐烦的将他赶出村中了。
但如此长时间也不是办法,高琼转身看向空荡荡的桌边,他想卖幅字画换些铜板糊口,但奈何连宣纸都没有。
“爹爹,你怎么了。”小曳看着高琼紧紧皱起的眉头,小声问道。
“小曳躺下好好休息,明日爹爹去集市上找差事作。”高琼微微笑了笑,伸手将粥碗放在一旁,但集市上皆知他顽固的性情又有谁愿要他做工。
高琼起身盖好被角,凝神望着小曳稚嫩的面容,心下一片柔意。
房门轻敲了两声,高琼走过去开门,他看见裴言俊秀的面容,微微愣了一下,“裴太傅,你怎么来了。”裴言高官厚禄,整日为朝事操劳,又何有闲暇之时亲自登门拜访他这个乡野村民。
“还像当年一般唤我小言就好。”裴言温和的笑了笑,多年前他与高琼颇为投机,关系甚密,而随着他步入朝堂,与高琼愈来愈远了,甚至几次登门高琼都避而不见。
裴言走近房门看着屋中简陋破旧的摆设,一如他多年前离开时一般,心间颇有些概叹,他未想到高琼多年来的执着不曾动摇一分,或许瑄儿要失望了。
裴言侧身看见床上熟睡的孩子,几步走到床边,伸手搭上小曳纤细的腕间,“小曳生病了。
裴言微蹙了蹙秀眉,高琼一直不曾外出做事,家中甚为贫穷,小曳长年营养不良身体虚弱,恐怕偶尔小病也亦难痊愈。
“小曳前几日身体有些不适,我便让他一直躺在床上休养,但多日也不见起色。”高琼看着裴言的面色,眼中愈发有几分紧意。他无银两请大夫,也只能如此。
“小曳的病情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吃几副药就痊愈了。”裴言将小曳细瘦的手臂放入被中。他起身想写下药方却发现桌边只有一个缺口的茶杯而并无笔墨。
“谢谢小言,我明日会去集市上找份差事,再去药堂开一副治风寒的汤药。”高琼起身走向房门边,似有一丝送客之意。
“我们相识多年,不必这般客气。”裴言温声道,他真心想相助旧友,但无奈高琼太过固执,多年来的窘况未有一丝改变。
高琼见裴言似未有离开之意,心下隐约有几分明了,“小言此次前来是请我步入朝堂吗?”
“小言既已心知我的性情又何必再苦苦想劝。”高琼看着裴言微张的双唇,开口打断道。他对朝堂的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决绝不会步入朝中一步与那些官宦同流合污。
“你难道甘愿看着贪官横行欺压百姓吗,亦或是你身居在村中便是为了躲避此事。”裴言见高琼态度坚决,无奈以言语相激。若他此次无法请高琼出山,瑄儿恐不会善罢甘休。
“小言留在朝堂身为帝师多年,又有何改变。”高琼看着裴言眉眼间的一丝倦意,怕是耗费心思亦无能为力,而他早就对朝堂绝望了。
“你留在村中多年如何看到京中的改变,皇上登基后大赦天下,削减赋税惩治贪官污吏,京中百姓自足自乐未有过一丝哀声。”裴言看见高琼面上的一丝动容,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若高琼执意不肯,他亦没有任何办法。
“谢谢小言的美意,我无意朝堂留在乡间便足以。”高琼转身看向床上的孩子,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慈爱之意。他不想步入朝堂面对那些阴险的争斗,此生能看着小曳长大纵然一生庸碌也亦无所谓。
小曳微微侧过身体,似有些不适,小脸微红,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
裴言走到床边,将指尖探入被中轻轻揉了揉,小曳的眉头缓缓松开了,“小曳年幼时常生病,难道你甘愿看着小曳忍受病痛的折磨吗?”
高琼面上有几分自责,小曳是心爱之人为他诞下的孩子,他恨不得日日宠着孩子,如何舍得看着孩子痛苦。
“我前些时日听说杜林不日将大婚了。”裴言缓缓道,他为了让高琼步入朝堂颇费心机,只望高琼能一生无事。
“你说什么,不可能的。”高琼用力握住裴言的衣袖,神情异常激动,眼中溢满了不相信。他们曾相守多年孕育了小曳,杜林又怎会另娶她人。
可杜林已经离开他三年了,他当年未曾为杜林做出任何改变,现在又如何要求杜林为他痴守一生。
高琼心中隐隐有一丝悔意,他恨自己当初没有留下杜林,若待杜林成亲后,小曳就再不会见到爹亲了。
“若你现在赶去尚还来得及。”裴言看着高琼眼底的伤痛,轻拍了拍他的肩边。高琼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溢满绝望,他现在这般落魄的模样又如何挽回杜林,恐怕他还未步入杜府的大门便被门口把守的侍卫赶了出来。
“杜林已经等了你三年,难道你还想让他继续等下去吗?”裴言大声喝道,抬手甩开了高琼的衣袖。
高琼微微低下头,他已经让爱人等了很多年,但杜林等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
“皇上十分赏识你的才华,希望你能步入京中任按察使一职。”裴言看着高琼黯淡的双眸,轻叹了口气,瑄儿似想以高位诱高琼入京,但奈何高琼根本未有一丝动容。
“小言步入朝中多年过得如何。”高琼抬头看向裴言,面上有一丝犹豫挣扎。
“皇上待我很好。”裴言温和的眉眼间有一丝淡淡的柔意。
“若是此言当真,小言就不会早早白发。”高琼看着裴言两鬓间刺眼的白丝,伴君如伴虎,既要面对朝中城府甚深的大臣,又要暗自揣测帝心,生怕触怒了帝上,多年来恐怕甚为艰难。
“若是我不肯步入朝堂,皇上恐怕会有意为难小言吧。”高琼心间有几分同情亦有几分苦涩。
裴言微微摇头,他只是担心瑄儿耐心耗尽,会不惜伤害高琼,“倘若你无意为官,我向皇上讲明实情便是。”
若真说得如此轻易,恐怕裴言刚才就不会费尽心思竭力诱他动心。高琼看着四周破旧的房间,颇有些不舍。
裴言俯身抱起了床上的孩子,高琼伸手拉住了裴言的衣袖,小曳尚在病重如何经受得住舟车劳顿之苦,“难道不能等小曳病情痊愈后在离开吗?”
“高琼以为小曳留在这里病情会痊愈吗?”裴言见怀中的孩子睡得有些不踏实,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
高琼缓缓放下衣袖,跟随在裴言身侧,面上愈加有几分自责之意。
作者闲话:
“爹,我绝不会迎娶宋小姐。”杜林眼中有一丝坚决。
“你这个不孝子真是要气死我啊,高琼生性懒惰不肯外出做事,难道你还想等他吗?”杜老爷一掌拍在桌边。
“高琼并非懒惰。”杜林看着父亲面上的怒意小声道,他亦不知该如何为高琼辩解。
“老爷,高大人任职为三品按察使,这是高府送来的请帖。”
杜老爷眼中溢满了不可思议,那个穷小子竟做大官了,他拿起请帖细细看过后,面上堆满了笑意,“林儿啊,明天随爹一起去看看小琼。”
杜林面上未有一丝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