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段容易让人忽视以往的时光，可能当事人季清让也不愿回忆。
    但那是王睿然与季清让难得的可交织在一起的共同回忆。
    虽然其中一位当事人可能已经忘记，另一位当事人更是未曾向他人提及。
    那段时光，俨然已经被淹没在斑驳的的岁月里，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王睿然却一直记得，虽然他只字未提。那种隐蔽的回忆，只属于他一个人，虽短小，但真的足以支撑过他走过孤独的，漫长的岁月。
    是什么时候跟他有交集的呢？
    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真的丝毫没有公平性可言。
    那些心灵鸡汤总是不断安慰告诫你：努力吧，只要努力，你迟早能成为自己所希望成为的人。只要努力，你会强大你会成功你会心之所愿无所不至最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是人和人的差距真不是只靠简单的努力就能填补的，比你优秀的人不见得有多努力，照样能在各个阶段碾压你。
    “努力就会有收获“这句话只不过是天资不如人的差生对自己的勉励。
    这是王睿然很早之前便知道了的道理。
    可是，只要努力，还是能稍微缩小一下与他人之间的差距吧，哪怕只是稍微，也聊胜于无。
    于是，他基本从不吃晚饭，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老教学楼里不起眼自习室里，那里昏暗潮湿，年久失修，听说是抗日时期修建的楼房，窗外便是一株大榕树，上面藏着的全是整个夏天的蝉鸣。不敢待在教室，因为即使是晚饭时间，也会有很多爱漂亮的女生为了节食而躲在教室看小说，看到王睿然努力的样子难免嘲讽。
    不用猜都能知道她们会说什么，无非是嘲笑自己笨，十倍用功换不回一倍的收获。
    如果生活哪怕眷顾到他一点点，即使脑子不聪明，成绩不好但长得稍微可爱一点，也不会受到这么多言语攻击和白眼吧。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不是小说中“脑袋笨笨的但长相出众”的主人公。他真的只很普通很普通的差生，如果要说唯一不普通的地方，该是他的体型吧。
    胖，出奇的胖，胖的模糊了五官，实在在他身上挑不出优点。
    唯一好的，只有脾气吧，但长得不好看，成绩不好，肥胖的人也不得不有好脾气。
    世界对丑人和笨蛋实在太苛刻。
    “又错了…”
    同一道练习题已经演算了无数次，次次都出错次次都换了另一种方法去做，每次都错的千奇百怪，但就是离正确答案差了十万八千里。很简单的一道数学大题，例题评讲过无数次，换个题型就不会了，真让人沮丧。但也是常态，五十分钟的晚饭时间，他能做出一道题已经不易，大部分时间他下午除了收获一次次的挫败外，他都一无所获。
    “真是…笨死了，看着，从这儿到这儿画一条辅助线，”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页面，王睿然闻声抬头这才看到身边站了一个清瘦高挑的男生，王睿然几乎不敢细看他的脸，匆匆低下头继续看着那道始终解不出来的几何题，“你再结合三角函数的知识点就能解出来了。”说罢，那男生轻轻敲了敲桌面。
    王睿然仍是一脸茫然，“还没懂？天，这得笨成什么样子？起来，看着我做。”那男生不悦地皱起了眉，语气里全是不耐烦，一手拿着参考资料，一手抬起王睿然的手肘示意他起身。
    王睿然乖乖起身，让那男生坐下，默默地站在他旁边。
    “胖子你离我远一点，热死了。”
    王睿然常被人直接喊作胖子，所以听一个陌生人这么喊起来也不恼，老老实实地退后了一步。
    男生坐下后还不到三分钟便写出了那道题的做法，步骤清晰简略，绝不拖泥带水，让人能轻易看出他的做题思路。
    男生把笔一放：“懂了吧？”
    这么清晰的逻辑思维，愚笨如王睿然也懂了，他点了点头，但仍继续站着。
    那男生看他站着不动，有些恼怒，单手支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王睿然：“懂了的话那就走吧，不要打扰我。”
    王睿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急急忙忙收拾散落在桌上的书本和文具快快离开，他一向笨嘴拙舌，竟不知是该感谢那男生教会他数学题还是该责怪男生的无礼，只有沉默打开自习室的后门悄声离开。
    关门前王睿然这才敢抬起头看了看那男生，只见那男生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小憩，细碎的阳光照在男生的衬衣上，隐约显出窗外榕树叶的影子，他的肩胛骨虽消瘦却能透过衣料隐隐露出好看的线条。
    王睿然后知后觉，这才注意，这件自习室被遗弃已久，整个教室里完整的桌椅只有一套，其余都破旧不堪，难怪那男生不由分说的赶他走。
    第二天，王睿然照旧来到老自习室做题，刚铺开练习题本便听到身后传来吱呀声，一回头，才发现又是昨天那个男生。那男生见到他也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他瘪了下嘴：“怎么又是你，胖子你不怕热吗，这连风扇都没有。”
    王睿然憨憨的摇头：“不…不怕，热点，出汗，还能减肥。”
    那男生听到王睿然的回答啧了一声，叹了口气：“起来，让我坐，站着更出汗。”
    王睿然常被欺压一点脾气都没有，听到他的话还笑了笑，果真起身让他。
    “软骨头。”男生坐下，白了王睿然一眼。
    也不知那日王睿然哪来的胆子，听到这男生的戏谑，还试图用俏皮的语气说：“得了便宜还卖乖。”无奈王睿然浑身上下与俏皮可爱都沾不上边，这话出自他的口丝毫听不出俏皮，反倒透着点不甘不愿的埋怨。
    男生听到后皱着眉瞪了他一眼，可到底还是没生气，看到对方姿态如此之低，也放缓了语气：“那你要怎样？这样吧，你站着，不会的题问我。”
    王睿然听到这句话后如获至宝，欣喜地点点头：“谢谢，你真好。”
    男生皱眉不屑：“少给我恶心，快做快问，问了好快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王睿然马上闭嘴，站着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对他而言复杂的公式。
    王睿然底子太差，连最基础的填空题也不会，一开始就吃了鳖，无助的看着男生。
    男生接过题，几乎是一秒就看出了答案：“这么简单都不会，你一天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才初一啊，以后怎么考到这个学校的高中部？”
    王睿然所读学校分初高部，如果学业成绩优异的话可以免试就读高中部
    语调竟和眼里的老师一样刻薄，但王睿然却不讨厌：“嗯，我笨嘛。”
    看到王睿然如此无脾气，男生也不想再刁钻他，敲了敲桌子说：“看着啊，我算给你看。”
    王睿然急忙凑近弯腰。不想却听到一阵怒骂：“死胖子离我远一点，全是汗恶心死了！”
    王睿然怯怯地又再次挺直了腰的同时听话地后退了小半步。眼睑低垂，看着那男生演算。
    就这样，他问他答，在那男生的怒气中王睿然不知不觉问了不少问题，第一次学习效率如此高，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男生的耐心已经快要到达极点，于是在问完最后一道基础答题后，王睿然见好就收，收起作业本对男生说：“那就这样好了。”这才慢慢踱步到门口，拉开门准备离开时，王睿然想了又想，斟酌着开口：“谢谢你，麻烦你了。”
    那男生连头都懒得回，朝他扬了扬手，示意听到了，便又趴下了。
    第三天那男生打开门时看到站着等待已久的王睿然时表情像是吃了一公斤的害虫，眉毛皱得可以打结，不情不愿地走进王睿然：“脸皮够厚啊，还在这儿等着我当免费点读机？”
    “不是，这不是你抢了我的位子嘛。”说来奇怪，如果是其他人，哪怕对方长得如何慈眉善目，王睿然也是不敢轻易出口反驳的，可在这个看上去全是戾气、总是凶凶的男生面前他却敢试着开口反驳。
    话音一落，这男生抬手便打了王睿然的后脑勺：“这位子是你的？写你名字了？”语气却没有往日那么冲，竟放缓了不少。
    王睿然嘻嘻笑，像旧时私塾的学生看到了夫子，也不多言语，安安静静的站在那男生旁边做题，只不过，不敢理他太近。
    王睿然会察言观色，早就看出这男生不喜汗，更怕他人身上的汗水。偏偏自己体胖多汗，既然对方讨厌，那就离他远一点吧。
    在讲完最后一道题之后，那男生难得地抬头看了王睿然一眼，说：“喂，胖子，我不是那种时间闲得没处用的人，我给你讲题你至少要有点表示吧？”
    当时王睿然并不知道对方的时间有多宝贵---那人虽是高二，但一直忙着出国，手续和申请都十分繁琐，整个人忙得像陀螺。王睿然只以为对方要勒索他钱财，下意识捂紧了裤袋。
    男生看到他这阵势，哼了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缺钱了？废物，你只要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就好，以后慢慢还。”
    王睿然这才放心得松开了捂得紧紧的裤袋，点了点头：“你可真好。”
    “少给我肉麻，死胖子快滚，全是汗味。”
    “好。”这次王睿然听了不羞不恼语气轻快地回答，然后便快步离开了自习室。
    好像一切与往常没什么不同，除了，当晚回家后，王睿然倚在家里的厨房门口，难得地对正在擦拭碗筷的妈妈提了个要求。
    “妈妈，我最近想和一个人一起吃晚饭，你可以送返给我吗？我要两人份”
    正在忙碌的妈妈闻言诧异的抬头问道：“你有朋友了？”
    王睿然心中觉得那男生应该不算是朋友，但还是踌躇片刻，最后肯定的回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