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的无线网络只免费提供半小时，挤在出行高峰期的王睿然一手抓着扶杆一手拿着手机，在这半小时的间隙里争分夺秒地打开一个个网页，搜索着面试时的注意事项。出了地铁站，热气扑面而来，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氤氲在地面蒸腾出的热气中，虽还是清晨，温度却直逼正午，这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一个月。王睿然特意比邮件中通知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为的就是表现的不要太紧张。
    可当真正踏进所面试公司的大门时，他之前所做的所有准备和提前打好的全部腹稿都化作被盛夏烈阳下的雨露，全都消失不见了。
    因为来的过早，王睿然在来来往往急着上班的人群中细细打量着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公司。
    跟任何一个大型公司没有任何不同，建筑风格冷峻而克制，让人觉得无法融入其中，远远地便想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唯一不落入俗套，与众不同的，非窗户莫属，越往上，窗户开的越小，因为楼层偏高，这样的设计反而使光线更为聚拢，深色系的瓷砖中和了日光带来的视觉感受，反而在不经意中显出冰冷的钢筋水泥所不易显现的柔情。
    总之，王睿然喜欢这儿。
    电梯带着王睿然一路上升直至到达应到的楼层。此时他身上的暑热已经被大厦里的冷气吹走了大半，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微微偏头，飞快瞥了一眼电梯镜中的自己看着装是否得体。电梯门终于打开，一出电梯门，顺着指示来到招待厅，在等待的片刻，他再一次背着早已练习过无数次的面试稿。预约时间一到，果然出现了一个身穿套裙体态优雅的女白领与他会面。那女人语气慵懒的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和面试时间后便领着他走向一个会客厅，让他等着面试。
    还没来得及将之前准备得面试内容再在脑子里过一遍，会客厅的玻璃门已经被打开，王睿然应声抬头，这才发现来人竟是季清让。近距离看，他的脸比任何媒介上所显现的更为完美，熨烫服帖做工精致的西装使他更为笔挺精神，无论是任何人都移不开眼睛。季清让走了进来，待他坐定后，细细打量了一下王睿然这才缓缓开口：“我赶时间，这段时间都不在国内，这次面试不用按照流程走，我直接面试你就好。”
    还以为要不断升级打怪拼命通关才能最终赢得在季清让本人面前面试的机会，不想一开始就开了外挂直接见到他本人，王睿然措手不及，一下子慌了神，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明明已经打乱所有计划搅清所有预想，但他目光却是一刻都没有忘记避开季清让。奈何被看的人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简历，并没注意到王睿然那道炽热的目光。只是久久没听到面试者回应，这才不满地挑了挑眉抬头看了王睿然一眼，王睿然方才回过神，喃喃说道：“…嗯好。”
    又是一片沉默，王睿然心猿意马，注意力完全不在面试上，自然未觉不妥，倒是季清让失去了耐心，将手中简历轻摔到桌子上，眉头紧锁，语气生冷；“好什么好，那就开始啊，自我介绍。”
    王睿然这才回过神，收回目光，默念淡定淡定。然后口齿清晰地进行了一个看似简单但用词谴句却缜密得体的自我介绍。王睿然已经为这次的面试私下准备了很多次，所以介绍时很熟稔且不卑不亢，十分淡定从容。其实但凡是自我介绍，看似可将人的生平和盘托出，但其实除姓名，年龄，性别外，能隐藏的东西实在有太多。
    自我介绍完毕后，王睿然静静等待季清让的提问，他不敢懈怠也不敢造次，更怕自己的目光会暴露太多个人情绪，所以他只低垂着眼，明明此时此刻该集中注意力，拼命争取到哪怕多一秒的面试时间，可他却止不住的回忆起从前，那些很杂乱无章记忆连不成片的从前。
    窗外天空无云，阳光没了遮拦，更加肆无忌惮地放出光热，叶片早已被晒至卷曲，蝉鸣深深入耳，这应该是这近年来中最热的一天，好在会客厅冷气十足，屋里屋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季清让也被蝉鸣打乱了一下思绪，王睿然自我介绍完毕后明明是他的提问时间，他却沉默了很久，最后却提了一个稍显突兀---准确来说，提的不合时宜---的问题：“我听人事部在闲聊时打趣过你的求职信，说是言语诚恳但好似蹩脚的大学生写毕业论文，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篇，却无中心重点，只是能在字里行间里读出你想来这家公司上班，目的性太强反而忽视了阐述自身优势，这乃是职场大忌，若不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优势全数展示给他人，又怎能在一开始就获得先机？反倒暴露你的目的，一开始就会让人牵着鼻子走。那么，最后再给你个机会，你说说，为什么中意这家公司？”
    王睿然早就知道季清让寡言，没想到竟会在面试没多久就跟他说了这么长一串话，略感意外之余一时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开口时竟忘了组织语言，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说：“线条…因为到处都是流动的线条，窗户成螺旋状拾级而上逐渐聚光，玻璃是流动的水波纹，一切都是流动的，外表看似生硬，但内部却如此柔和，像…”
    像你…王睿然心中暗想，表情却泫然欲泣，但好在他强压住情绪，慢慢接到：“在我的理解里，这就像这个公司的文化，以柔克刚，外表强大实则温和，否则怎会集聚了这么多人才，并且凭他们的力量创造了这么多奇迹？”
    季清让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抿紧了嘴唇，侧面线条比之前显得更为刚硬冷峻，一直垂着的眼终于抬起，却是满目的不屑与嘲讽，他双手十指交叉，身体倒向椅背后：“全是废话，不符实际毫无用处，我现在觉得哪怕再和你讲上一分钟的话都是耽误我的时间。”
    王睿然诧然但无话可说，知道自己已经搞砸了面试，脸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微微点头弯腰道歉：“那么就不耽误季先生时间了，很感激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平台…”
    季清让却未等他说完，便又拿起简历，说：“你应聘的职位是我的私人助理？”
    王睿然忙不迭回答：“是…是的。”
    季清让放下简历，偏头想了一会，又看了看王睿然一脸窝囊废受气包怯怯不敢言很好欺负的样子，于是拒绝他的话到了嘴边又生咽了下去，深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吧，你试试，反正这职位技术含量不高，你好好听我话就行了。”
    王睿然表情简直来不及转换，硬生生从沮丧脸中挤出一个微笑，连连弯腰：“相信我，我会干好这份工作的，谢…”
    谢意还未完全传达出口，季清让便冷冷的开口制止他啰啰嗦嗦的话：“只是试用期，如果不是我实在懒得面试他人，这份工作是如何也落不到你头上的。”
    …是吗
    虽然也如愿以偿，可听了这番话难免心里失落。
    季先生面试完他后便匆匆离开，走之前只让他到人事部听任，他脚都踏出会客厅门口了，又倒回来在玻璃门中露了半张脸：“我这段时间不在，可你也得每天到公司来，跟着人事部好好学学最基础的礼节，比如…”季清让不怀好意的嗤笑了一下，看向他的鞋“至少学会，穿西装时不要配运动鞋。”
    “皮鞋太勒脚…”王睿然急匆匆地解释。
    “所以呢？这都不是理由，即使皮鞋里有刀片，你都得给我笑着穿进去。”这次话一说完，季清让便直接走了。
    王睿然无言，望着季清让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又是背影…又只是留了个背影。好像，季清让跟以前的确不尽相同，跟想象中也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