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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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的雨已经下了半月有余。水滴顺着屋檐滑落汇聚,在凹槽里积成水镜。满世界都是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人的心情都黏糊糊的,结成一团。
北安有时也会抬起头来,把书和杂志往里挪一挪。特别是报纸,那些没有外包装也没有防水封面的铅字印刷纸张,沾上水就会立马皱起来,吹干也不见好。
北安站起来活动手臂,拿干纸巾把封面细密的水雾擦掉,以延长它们的寿命。
她一向不喜欢雨天。水这种烦人的东西,打湿她的书不说,还赶走了她几乎所有的顾客。放学的时间每天一样地来,但是这半个月已经没有什么学生会在她的报刊亭前驻足,更多人把自己裹在雨衣里匆匆骑车路过,走长长的下坡,混进山下低矮住宅区的巷道,成为移动的质点。
北安不再看穿统一校服的学生,而是开始把摆在前面花花绿绿的杂志往里收拾,半阖上铁帘,作为收工的前奏。雨季收工总是格外早。
一层一层,北安把书摞好叠成塔,再直起身时,一个只高出书架一个头的孩子就已经站在她面前。
那男孩上下寻找良久,才在报纸堆里抽出其中一张,又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用严肃的手法平整地展开,放在报纸上对照着什么。
北安好笑地看着他吃力的动作,也不帮忙,心想现在的小孩子这么小就要学会自己打酱油了。
男孩子几不可察地皱眉,把纸条放到北安面前:“姐姐,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纸上写的是不是这个报纸?”
北安这才探过身来扫了一眼纸条,上面写的是略微潦草的缅甸语,男孩子手上拿的也是缅甸当地的报纸。
“是这个。”北安弯腰拾起不小心掉到地下的书夹,“你只要这个吗?”她还是有些失望,毕竟一份报纸的利润极其微薄。
孩子的眼睛簌忽亮了,也不知是听到了她的话还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我可以要一本这个吗?”他手指向放在角落的一本四格漫画,目光未离开。
北安终于笑了出来:“为什么不可以?”
她最后把漫画送给了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惊讶于他的家长为了买一份报纸给了他一张百元整钞。北安心想,现在的大人教育小孩的方式还真独特。
她拿好包出去锁上铁帘后,男孩子撑着纯黑色雨伞的身影已经到了百米开外。北安追上去弯下腰问他:“你家离这里远的话要不要姐姐带你回去?”
男孩支起雨伞看她:“我不跟陌生走。”他又抬头看看昏沉的天色,鼓起勇气跟北安借了手机。
北安听到他在电话里叫那边的人“爸爸”。
“那姐姐先回家了,你就在这里等,别去别的地方。”北安把手机攥在手上查看,惊讶地发现这孩子竟然把刚刚那条通话记录删了。
她骑自行车回家,在古老的山城里恪守古老的交通方式。雨暂时停了,街边每隔两百米都有一盏路灯,北安知道,她今天的唯一一个小顾客在其中一盏灯下等待归家。
雨季还在持续,但北安每天都非常乐于应付这个每天傍晚来买一张缅甸报纸的小毛头。
北安把板凳搬到了外面,天天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只是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家庭,她也不爱问。天快黑时就锁门回家,留孩子一个人等家长来接他。北安不是不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陪他一起等过,但是等到天完全黑沉下来,路上仍然只有无关的稀落路人。
“你每天都等到这么晚吗?”北安问他。
“不是。”男孩子白她一眼,“你在这里他就不会来接我,所以姐姐你先回家吧。”
北安的脸立马黑下来。这话什么意思,当她是瘟疫吗?
她负气回家,又好笑于自己居然跟个小孩子置气,后来便把板凳拿出去让他坐着等。他拒绝过北安的自行车后座、面包和薯片,没有拒绝她给予的板凳。
如此一个多星期相安无事。
北安把车锁进地下室,跺跺脚惊亮楼道里的灯,顺着窄小潮湿的楼梯往上。她手头比较拮据,租的房子很小,不足50平米,但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北安没有什么朋友,这大概也和她几乎彻底和生活了18年的城市断了联系有关。所谓高中同学,大多都变成了朋友圈里每天更新的动态。桃花就更少了,高中谈过一次蜻蜓点水一样的恋爱,如今一人摸爬滚打,对方长什么样子她都快不记得。
徐锦家每次和她煲电话粥都要催她回到大城市找工作结婚生子,或者干脆跟爸妈南下缅甸学做生意。总之,怎样都比现在好。北安当然知道。但她的筋脉天生和南怀融为一体,她好像自前世起就是这个边陲山城的一部分,一个附着物。
茶几上昨天买来的小熊饼干吃完了,北安才想起来回家时忘记去换零钱。小破孩每天卖报纸都雷打不动只带百元大钞,真够烦的。北安也不知道要烦谁,大概是他爸爸吧,但她又心甘情愿每天给他找零。
出门仍然带伞。她骑自行车换完零钱,下意识往报刊亭的方向去。
时间将近八点,北安惊奇地发现男孩子竟然还没有回家,只是焦虑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街灯下他小小的身影像一个童话。
北安走过去抱起他,感到他因一时没设防而浑身一颤,后又放松下来。
“你怎么回事啊?都这个点了。”
他有点委屈:“我不知道。爸爸说好了会来接我……”
北安耐心地和这个浑身带着防备的孩子商量:“这样吧,姐姐先带你去附近吃点东西,在这里留个纸条给你爸爸,吃完了我再回来陪你等。你先打个电话。”北安把手机给他。
他将北安的建议考虑了很久,终于妥协。
北安后来还是留了纸条,带他去吃面。她用手撑着头,无聊地划拉手机屏幕,心里全是不满,不满家长人不来接电话竟然也不接,全然不顾孩子安危,同时又很高兴,因为她打心眼里喜欢面前这个吸溜面条的小正太。
面条快见底的时候,空荡荡的街道上闪过一个黑色人影,引得北安探头去看。很快那人又折回来,在看到男孩的刹那,收起伞就冲了进来,蹲在他旁边,紧紧地搂住他的身子,脸埋在男孩小小的胸口,长久地沉默。
北安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个男人才转过头来看北安,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北安浑身都动弹不得。
他肯定是本地人,北安想。眼神里有一种只有这里人才会有的特有气质,像围绕这个山城的丛林里夜间窥伺的动物,天生危险而神秘。但是此刻,他又只是一个从几乎失去儿子的悸动里清醒过来的爸爸。
北安的眼神被弹开,她弱弱地低头玩手机。
“谢谢你这么晚了还照顾他。那个报刊亭是你的吧?”他坐在仍胡吃海塞的儿子旁边,极有耐心地一遍一遍轻抚着他的头。
北安点头:“你儿子很萌。”她盯着他的手发呆。手指修长形状优雅,却横生薄茧,虎口处还有痊愈不了的淡淡伤疤。这种手北安在她的父亲和哥哥那里都看过,机敏而有力量,最重要的是,惯用枪。直觉告诉北安,这个人不是一般人。
他好像很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淡去。
审美是人的天性,当然也是北安的天性。北安觉得他比她曾经追过的所有明星都要好看。他皮肤不白,五官也算不上完美,但是这些不完美的口,鼻,眼,耳放在他脸上,就像一个艺术品,不一定完美无缺,但绝对有魅力。
男孩子吃完,自己抽了一张纸,揩掉了嘴角的油和鼻涕。
“小霁,快说谢谢姐姐。”
“他叫小霁?”
男人笑:“是。雨过天晴的霁。”
每个人的名字都必有其特殊寓意,但北安不打算深究。男人把小霁抱上车,又过来叫住了北安,拿出一张薄薄的用有着暗纹的厚白纸包住的东西递给她。
“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平时工作忙,很少陪他,这个你收下,以后我想请你多陪他聊聊天。”
北安失笑:“聊天可以,钱我不收。”
“这个不是钱,小礼物而已,收下吧。”他笑得很坦荡。北安不接过去,他也不动。最后北安只好妥协。
她回到家里小心撕开纸包的外封,里面是一个树叶标本,梧桐叶的轮廓美而嚣张。
(2)
已是深夜,山麓林里,一栋二层小楼仍有灯光。
“你自己说,怎么回事。”周焰关上儿子的房门,转身不耐烦地下楼,逼视着客厅里的卓岳。
“我的失职。”卓岳脸色少有地难看。
“我要你道歉了吗?”周焰立在他身前,气势硬生生逼得卓岳矮了一个头。
卓岳沉吟:“……这几个人前两天从外地坐火车过来,过了安检。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身份,也不从属于什么组织。”
“那你觉得他们的枪是从哪来的?”周焰在沙发落座,点起一根烟卷,若有所思。
“雇凶杀人。南怀里肯定已经被人潜入,有人在暗处蓄势待发了,他们现身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周焰没有反对,权当是默认了。默默地按掉烟头火光,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亏他们想得出来,雇凶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卓岳皱眉,心想老大明明知道敌人目的没有那么单纯。周焰示意他坐下来说。
“关键是我们现在连他们想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已经不树敌很久了……”
周焰打断他的话:“我们跟别人没仇不代表别人对我们没有。明天去帮我买个手机,然后把新号码告诉小霁。”
卓岳嘴角一抽,脑海里浮现不久前周焰的手机被一支破旧改装枪爆头的场景。虽然说如果手机不爆,那弹头射开的就是周焰的脑瓜。
“呃……”卓岳支支吾吾才说出人话,“还有一件事。”
“说。”
“那个……要不要帮你顺便再找个女人解决一下你的私人问题……”他虽然身为快要28的男人,但是主动在老板面前提起这种话题还是让他有点不自在。
周焰闻言烦躁地啧了一声:“算了。这个时候哪有心情想这些,先看他们会有什么行动。”
卓岳尴尬称是。刚转身要走,又被周焰叫住了:“以后如果我晚上回不来,你记得叫人接小霁回家。”
作者闲话:
我来开新坑啦~脑抽之作,不喜请点×。强调一遍,男主是好人,男主不是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