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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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戏原本是唱给邀来的人听的,没成想自己的眼角现下也渐渐泛了些酸意。
台上的粉墨戏子左右微步,眉目含情,情话低语字字流泻而出,玉润珠滑,却是一曲百转柔肠的黄梅小调。
柏子晋还是方才举杯欲饮的动作,听到那句“比翼双飞在人间”时,稍稍愣怔了神,不觉偏头望向八仙桌的另一侧。
他还是一如既往正正然端坐着的,请来的那位贵客却是一派闲散模样,只微斜着身子倚在桌沿,露在青衫水袖外的手指随着梆子不紧不慢地打着拍。柏子晋瞧了那只手,只觉得细白精致,却不似那台上戏子厚粉铺掩出来那般白的死板,而是透亮微红的,仿若羊脂玉沾了槐花露那般圆润,五指一握都要滴出水来。
柏子晋望了他许久,那人倒是毫无察觉,只眯了一双丹凤眼,眼睫筛出来的那一点薄薄的目光只落在粉扑扑的戏人身上——他已经维持这般模样小半个时辰了。
微叹了声,柏子晋收回眼,想着自己特意从扬州南下来此,就为拜访这名震下江的庐州公子,本该是远来朋客,请了对方上茶馆,又该是个宾主,现在这样不冷不热,明示暗示好几次都像是在敲木头,原先那满心热火现在燎得他好不难受。
柏子晋早先就在扬州见了那人两次,淮扬风流地,心里真是有些恋着他的。
不过这次他是有正事待办的。
“柏公子倒真是性情中人,也被这戏中佳偶染了心绪啊。”
柏子晋心里“咦”了一声,意识到是那爷终于发话了,又觉着这话没头没尾,客气道:“楚公子何出此言哪?”
楚幼禅把身子更斜了些,望着他:“方才那口气叹的很是苦闷。”
将错就错,柏子晋得了台阶赶紧接下去:“黄梅名曲名不虚传,触了些心事,让楚公子见笑了。”
耳边传来轻笑,“听闻柏公子特意从扬州城来寻楚某,莫不是只为听一曲黄梅调?改日我定当回访,请柏公子尝尝扬州炒饭略表心意。”
柏子晋也回以微笑道:“哈,不用不用。”
早前的尴尬被玩笑话消了去,柏子晋心头终于顺畅,话也说的流利起来,甩手打开了案上的折扇,只见扇面上白纸黑墨,正是太极图样。
柏子晋正色道:“不瞒楚公子,柏某此次前来,是特来寻求公子帮忙的!”
楚幼禅漫不经心地挑眉道:“关乎你?”
柏子晋微颔首与之对视,压低声音严肃道:“关乎天下苍生。”
楚幼禅还是笑:“哎,这话说的…”
柏子晋打断了他,声音蓦地沉了些,是要端正这轻慢的气氛了:“不知公子可知,三日前扬州鬼船捉人一事?”
这事情最近在各州府传得沸沸扬扬,可说大也不算多大,无非是谁人触了霉头惹鬼上身罢了,却能有什么蹊跷?楚幼禅抬了眼,示意他继续。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眼角还若有似无的泛着红,这一抬眼竟有些不出的妖冶的意味。柏子晋顿了顿,摇了折扇说道:“鬼怪祸世,本来只是六道循环,自有平衡。我师承扬州六正道门,从来以祛阴邪佑苍生为己任,自当义不容辞。可在下发现,自去年七月以来,邪鬼现世害人的次数,竟是比过往五年的总和还要多,这也只是单就扬州与金陵而言。而从年初开始,杭州与饶州也是妖邪猖獗,百姓骇然,道观庙宇的门槛这都快踏破!”
柏子晋说的愤懑,眉头堆得老高,他继续道:“我与各地州府同门有过商议,除邪治标,而要治本必须究其根源,这四方妖孽,如今正是往庐州汇集。”
楚幼禅淡淡道:“非巧合吧。”
“然也。”柏子晋望向雕花黄梨木窗,午时将过,日头却淡的泛白,他叹了口气道:“庐州地界定有妖邪欲得之物,不然,就是…..有鬼在召!”
“吱呀”一声,楚幼禅支起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他一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用圆润的指尖摩挲着凹凸的纹样,佩环尾缀着的朱红流苏散在膝头,像朵绽开的血花。他低头不语,明显是在思量。
柏子晋阖了口,都是明白人,该说的他都说了,就在他怎样回复。这位庐州公子在庐州城算个一等一的大人物,人脉甚广,明里暗里都有打点,非官也非贼,偏偏两边都离不了他,见了都需卖个面子。好在他人品不差,走的还是正道,家底倒也算干净,请得这位人物办事,可大大方便了他去寻“那物”。
当然,除却正事,柏子晋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着实是恋慕着楚幼禅的。面前这低头沉思的公子,眼睫也是微翘的,像池边拂水的柳叶,筛了月光投下点点影子,偏的又掩了灰蓝的瞳,看不见这一汪池水内中可有丝毫波动。
柏子晋见过他两三次,晓得就算睁开,那灰蓝的眼睛也是没有情绪的,要说波澜不惊,更不如说黯淡无光,就是夜里的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看着穿着白袍的白人儿,整个就是玉琢出来的好看,耐看,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同时心里又有些遗憾,只怕唯一不相称的就是那一双无神的眼睛,冷硬得像两颗石头似的,硬是把那一身好气质折了两分下去。
像是中意的和氏璧有瑕,要也惋惜弃也惋惜,完全忘了人家长什么眼和他半点关系也无。准确的说,人家整个人和他都没关系,这心思着实自顾自飘得没边了。
柏子晋这边还在兀自打量着,长着石头眼的玉人儿已经对上了他的眼,将才抿着的嘴角又扬了起来:“庐州城有劫,楚某亟愿效力…奈何一不通佛法二不精道学,只怕担不起柏公子的深重期望。”
“不过…”楚幼禅眉目慵懒,似是有些乏了,手指离了玉佩绕起肩头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声音倒是清越的:“若柏公子在庐州有什么需要打点的,只管来寻我,楚某定当倾囊相助,愿为除邪平世尽绵薄之力。”
柏子晋为这干脆劲又惊又喜,楚幼禅这是把他要说的话都说了,他心下这般通透,着实让柏子晋心悦。他连忙起了身,拱手道:“有了楚兄相助,下江太平有望,柏某代师门谢过公子!”
楚幼禅没起身,点头应了,轻声说道:“柏公子这是哪里话,该是幼禅替庐州百姓谢过贵派才是啊。”
二人随后在后头挑了张方桌对坐而饮,已然把台上的莺歌鹂舞抛在脑后。柏子晋提到此来庐州为寻一物来除邪,名作“伏魁”。“伏魁”自至邪而出,偏的邪到极致,按佛语来说,便是佛魔一念。只要在道家阵法的阵眼处用其做引,邪根染了正气,便能化为至圣,届时阴阳得转,百鬼自得消亡。只是好事多磨,此物只不过是祖师典籍上记载的三言两语,长得什么样,是宝珠、仙草还是旁的什么完全没有头绪。如何寻得,至邪又哪里去找,林林总总都是一团雾。
柏子晋想着,如今百鬼聚庐州,应是至邪最易产生之处,干脆在此寻宝结阵,更可以提防伏魁落入邪鬼之手惹得大灾。楚幼禅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天佑正道,望公子早日事成。
这场会面让柏子晋很是舒畅,本一张端正英俊的生冷面相因为掩不住的笑意显得柔和。天色渐晚,茶馆宾客三三两两散了去,柏子晋硬要和楚幼禅同路,说是顺道。也不知楚幼禅对此地路径是熟还是不熟,熟也是没拆人家台,笑着答应了。
庐州巷陌一般是窄而潮湿,弯弯曲曲真是挺绕人。一路上两人无话,只听得脚下踏的老旧的青石板叮咚作响,连蛐蛐也叫的有气无力,衬得这一路好不静闷。
柏子晋拣了些无关痛痒的白水话活络气氛,楚幼禅顾着礼数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又听了他讲接下来除这物寻那物的计划,还是祝他早日事成,有事来找。
柏子晋温和地笑道:“楚兄已是柏某之友,不必如此客气。”
他是想套关系,楚幼禅确是有些公子脾性的,对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着实算不上多客气——或许相对旁人而言是多客气了那么一小点,但那种“意思”是半分不见的。柏子晋不在乎,楚幼禅越是这样他就越想接近他,了解他,柏子晋好这脾性,现下更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头,他也是一般心高气傲,怎容得自己看上的人看不上自己呢!
还没待楚大公子回答,前方吴夹弄巷子口传来了石板“嗒嗒”的动静,由小而大,仿佛还有个不高的黑影在蹦跳着向他们的方向快速接近。柏子晋立刻闭了口,凝神往那方看去,手已是伸到袖口捻了张黄符了。
近了看,原是个红衣的小丫头,丫头挎着个装满栀子花和红月季的小草篮子,仰头睁着水灵的大眼睛,这夜里就望见一双亮晶晶的眼了。丫头甜甜的喊着:“公子,买朵花罢?喷香的哦。”
柏子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那人,楚幼禅自方才动也是不曾动一下,还是平和淡漠的表情。知道自己是敏感太过,又怕给认为是胆怯,柏子晋忙又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顺道弯腰捻起多栀子花:“这花倒是香很。小姑娘,大晚上跑出来,不怕让坏人欺负?”
丫头道:“再卖些就走得唻,去家了妈伊才高兴的!”
柏子晋对这孝顺孩子很是喜欢,总觉得这小小身子仰望自己的感觉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找不着熟悉的缘由。手里的栀子花香气幽幽,有一点片断忽地闪过脑海,一片片碎裂开来,割得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楚。就像投下了一颗石子,岁月的涟漪被悄然触动,那一点酸楚也随之越漫越深。柏子晋觉得奇怪,随即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带来无比熟稔的气息,悠远而忧伤,恍若从千年前传来,低声地诉说:
“不要,碧血荷会吃人!吃人啊!三弟他..家鹤死了!他的血干了...”
眼前是飞速闪烁的光点,眯起眼,想要看得真切些。血色的花被举起,模模糊糊有个少年的哭声。他伸出手,想去触碰...触碰那朵花,或是那只手...
有个名字哽在咽喉,明明是呼之欲出,声音却被缚住。他本能地想大喊,却不知道究竟想要说些什么,那人到底是...
“柏兄,柏兄?”
“哎?”柏子晋一个激灵瞪大眼,低头看见自己一手拿着栀子花,另一手居然捂着楚幼禅的左手。楚幼禅脸上罕见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柏子晋回了魂,“呀”的一声赶紧松手。
“怎的了?公子,买嘛?”
柏子晋觉得失态,忙给了钱,转身把花递到楚幼禅跟前道:“方才真是失礼,望楚兄海涵!”
楚幼禅收了花,也不介意是个哄姑娘的法子,只别在胸前,又买了朵红艳的月季,微笑着作了回礼。
楚幼禅笑道:“我还担心,柏公子让什么邪鬼收了魂去,我不晓得如何捉鬼救人,真是吓了一跳。”
柏子晋听得对方为自己忧心,心头一暖:“无事,在下有自保能力,楚兄只管放心,只要我在,也绝不会让妖邪秽物伤你一根毫毛,我会护你的”
楚幼禅还是笑着,也不说话。月光很淡很浅,挡不住他的笑意印在柏子晋的心里,半分不差。
夜深,楚幼禅回了府邸,侍候的下人忙不迭地端茶倒水跑里跑外。宅前大门上挂着四个灯笼,写了福字,发着玲珑的橘红的光晕,映在门旁镇宅的两只没眼珠的石狮子身上。那石狮咧着嘴,吐了舌头衔颗塞满口的珠子,反让人觉着难言的别扭诡异。不过这阵子不太平,街上罕有夜旅人,倒也没人看见。
蝉息鸟寂。总体是宁静祥和的。
楚幼禅坐在堂屋央中,胳膊撑在桌上,抿了两片薄唇不发一语。他手指抵着额头,眼睛则又闭上了。
这份静默只不消片刻便给一阵轻而快的脚步声打断。来人披了件湖蓝的衫袍,眼睛不同于楚幼禅,而是圆而大的,还透着机灵的光彩。那双眼一瞅见楚幼禅,睁得更大了,直喊了声:“呀,幼禅!”
楚幼禅抬起一条眼缝,像是举起什么千斤沉的铁皮,又忽地阖上,模模糊糊应了声:“..云隐。”
苏云隐见他连衣裳都没换,脸色差的骇人,心下了然,急急奔到楚幼禅跟前蹲跪下来,抓起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又搓又捏。苏云隐执了那手,一会贴在自个儿汗津津的脸蛋上,一会往上哈好几口热气。看了看手,又抬头观察那人脸色,气急败坏地叹骂道:“怎么回的这么晚,这些日子老百姓都早早收摊回家了,连敲梆子的都没有,出了事谁顾着你?”
楚幼禅没答话,半天才从嗓子眼蹦出个“嗯”字,苏云隐也不知这是在回应他还是仅仅因为难受着不住呻||吟。
苏云隐站起身来凑近他的脸,拍了拍他苍白的脸颊,果然滑凉滑凉的,真是熬到犯病了。
大热天的,他的脸却是滑亮而细腻,像窑藏的白瓷,摸起来挺舒服,但苏云隐不想让恩公难受得久。门**了个丫鬟跟他说了话,他点点头,复又轻声唤着:“幼禅,幼禅,洗澡水烧好了,我搀你去罢。”
楚幼禅这才有了反应,挣扎着扭了扭腿,已是站不起来了。
好容易让苏云隐扶了起来,楚幼禅却跟条木桩子似的,腿迈的无比滞重。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像被灌了铅,浇了水银,再拿浆糊封了关节缝后直接丢到冰窖里冻得结结实实,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刺痛无比。
终于给苏云隐连拖带拽的到了木桶旁,楚幼禅已是再难自理了。苏云隐连连叹气,红着圆溜溜的眼睛给他除衣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替他褪了亵裤,费了半天劲把人扛进了热气腾腾的红木桶里。
楚幼禅会配药,这是苏云隐早就知道的。他在四年前的一个腊月遇见了楚幼禅。当时那人撑着红色的油纸伞,上面覆着薄薄的一层白雪,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狐绒长袍,映得那张脸白得近乎透明,愈发衬得那把薄伞红的如火似血,宛若天地间独立的一朵红梅,张扬的,放肆的燃烧着绽放。
而他已精疲力竭,疾病缠身的他早已时日无多,原先雇佣他的官爷嫌他晦气,便让条狗把他叼到街上去了。
他是爬过来的,向着巷口晃过的那抹红。他想求那人给他收个尸,或者丢在林子里,他终是不想曝尸街头,不想沾了人气后发怨,变成不得超生的游魂在街上给人骂。
后面的事他怎也难以忆起,只醒来发现自己洗了澡,换了新衣,人模狗样的似个小少爷,末了还和那个玉人儿一起做米圆搓元宵,两人颇为热闹地过了春节——他的痨病已然好透了。
楚幼禅为他治了病,也为自己每日配着药——淡黄的膏脂是止疼的,为的是他背上足间深浅交错的疤痕。淡红的药粉是撒在洗澡水里的,楚幼禅每天用滚热的水洗药浴,要不然就会犯病,就像现在这样。
楚幼禅此刻泡在蒸笼般的木桶里,门窗关的死紧,房里都是一股红粉的怪味。苏云隐候在一旁热得浑身冒汗,却望着楚幼禅还是冷得浑身打颤,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更是哀戚世道不公,好人多磨,在一旁不住地往里加热水。
待到平息,苏云隐又把人扶到床上歇息,楚幼禅早已是昏昏沉沉的了。他的眼睫轻颤,却是睡不安稳的,苏云隐便将别在青衫上的那朵栀子花取下,搁在床头,希望他能好受些。
柏子晋此刻还在乐,那朵红月季给他插在瓷瓶里发着甜香,颇有些勾人食欲。
道士向来自在超脱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喜悦表情,刚毅的浓眉也柔的弯了。自己如今和他已然称兄道弟,关系不是又进了一层?那楚幼禅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的光景,自己在庐州受了人家小弟照应可不能装哑巴白受了啊。柏子晋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再约出来和他见上一见?除妖寻助也不好意思太频繁,该想个好由头才是。
柏子晋撑着头想着,想得月上中天,然后会周公寻庄蝶去也。明灭不定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尊古老的雕像。
雕像一动不动,经年累月,渐渐生了青苔爬了藤蔓。藤蔓顺着他背部修长坚实的曲线,一点点扭动,悄无声息地盘上他的颈,是少女柔软的臂亲昵的环绕。
如果没有煞气氛的棘刺的话。
柏子晋猛然惊醒,从瓶里伸出的刺藤已经爬满了他的颈项,划出颗颗血珠,落在藤上,眨眼消失!
受了血腥的刺激,藤蔓立刻化为蛇蟒,还有更多的藤蔓从瓶口涌出。疯狂挥舞的藤鞭甚至抽熄了火烛,在几不可见的浅薄月光下,毒刺变成嗜血的獠牙,那朵月季竟是越发红艳了,隐隐地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这种妖怪虽来得阴狠,但正面的话柏子晋是不会吃亏的。柏子晋眼神蓦地一凛,指尖凝气,空气中的水汽霎时化为锐利的冰刃,绞碎妖藤不过眨眼。
妖藤落地便作了黑烟,柏子晋甩了甩长袖就全部散了去。
火克木不假,但梅雨季节未到,湿气不足,他着实不想烧了自己这件木屋,只得大热天搜刮点冰出来。有惊无险,但太毁心情。第一天来庐州就碰上邪鬼,柏子晋只觉是凶开,自认倒霉,暗暗打算天亮前补一卦,一丝疑惑却浮上心头:妖魔鬼怪最怕佛神道仙,见了谁家门前贴了门神画像都要夸张地绕着走的,自己更是个道行不浅的名士,怎的这只小鬼偏往南墙上撞?想早日投胎也不用这么急吧?
柏子晋还惋惜楚幼禅送他的那朵花,心上人送的第一件礼物就这么毁了。
但他毕竟是个有修为的道者,怎会熟睡到连一丝邪气也没察觉到?
莫不是花精?花精有这么凶戾么?
莫名觉得,这暗杀倒有种警告的意味,或是什么大事的开头。
道士好心情全无了,不愧是成了妖,连没脑子的花鬼都会搞偷袭了。
萦绕在鼻头的香气淡了去,空气恢复了原本的气息。柏子晋想到前途凶险,不禁握紧双手,眼若冰霜。
邪气之于道士如万钧雷霆,哪怕只有分毫,也足以让沉思的柏子晋猛然惊醒,便是本能的旋身,以迅雷之势跳出窗外!
院里那棵百年老桑好似笼罩在头顶的一朵硕大的乌云,这下便连一丝月光也无了。柏子晋食指凌空一划,燃了张火符作灯,鼻尖差点碰上一物。
一动不动,民间俗称“吊死鬼”,其实是一种作茧的蠕虫。现在满树都挂着“吊死鬼”,细长的虫丝悬着底下的虫体,在夜风里轻轻摆动,“沙沙”声不绝于耳。
“沙沙”声里还有更响些的,也是什么东西攀在枝干上正晃悠的,循着节奏,是孩童的安眠谣,一摆一摆,轻轻摇晃,拖着人的眼皮,放下一切永远沉睡。
吱呀——吱呀——
火符照亮了桑树的一角,一抹红色恍惚可辨。
她好像正在玩秋千,小手紧紧握着草绳,不停地在空中摇摆,吐着舌头,眼睛瞪得老大。她的脖子勒在粗糙的麻绳上,带着她的身子悬在半空调皮地摇摆。
树下搁着一只小草篮子,里面红的白的散落一地,长着毒刺的触手摇晃着向他伸来。
柏子晋认得她,那个卖花的小丫头,正诡异地对他无声欢笑。
作者闲话:
有点点慢热,希望各位看官多多指教,小攻很快就攻势全开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