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少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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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上的血液像一朵开到荼蘼的花,妖娆得慑人心魂,那些红色的波纹越来越大,直到汇成一个漩涡,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血红色大洞将镜里以及镜外的东西都吸进去似的。卧室里无端就起了风,吴蔚和陈煜站立不稳脚步踉跄得退了好几步,窗外好像也暗了下去,眼前的事物混浊不清,吴蔚有些睁不开眼睛,陈煜也是眯着眼睛勉力去看。慢慢的吴蔚觉得脑袋上的头发在不安地骚动,它们在向镜子上面的漩涡靠近,突然,头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卷进了漩涡里,漩涡蓦然闭合,镜面恢复平静。
等卧室里面一切安静如初的时候,张午阳出现在了吴蔚与陈煜中间。他看着吴蔚的手掌,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刚刚镜面上的漩涡,几乎就把吴蔚吸了进去。吴蔚木然地看着他,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清浅了许多,她不敢动不敢眨眼睛,好像是怕一个不小心,张东海又回去了。
这边陈煜却是再难克制,眼角潮红几步便跨了过来,张开双臂想抱住张午阳,结果硬生生从他的身体上穿过一把扑在了吴蔚身上。吴蔚眼中立刻涌出了泪水,陈煜抱着吴蔚也哭了,吴蔚直挺挺地站着,陈煜死死地箍着她。
陈煜哭是因为确定了好兄弟遇难的事实,而他就站在自己眼前自己却连抱他一下都做不到。他死死地箍着吴蔚是因为此时此刻他不知道怎样抒发自己的心痛,真实的心痛。
而吴蔚哭是因为她亲眼看着别人从张东海的身体上穿过去,那种感觉就好像有只手从她的心上捅过去,疼得她喘不过气。这一瞬间,她清清楚楚地再一次不得不承认,这个每天在自己洗澡时出言调*戏,害自己不能抽烟不能用明火做饭,与自己朝夕相处虽然很烦很惹人厌但是却仍旧止不住让她悸动的混蛋男人,真的就只是……一缕魂魄而已。她什么也做不了,就算她能帮他敛齐魂魄,但是,她不能让他活。
“别哭了,至少在我彻底离开之前还能看着你们,这样不是很好吗?”张午阳看着吴蔚和陈煜,虽然语气带了些许的叹息,但是一张脸还是满带笑意。
陈煜放开了吴蔚,抹了一把脸然后哑着嗓子问:“你叫我带尸骨过来要做什么?”
“敛魂,然后投胎。”张午阳轻轻道。
陈煜和吴蔚沉默无言,不知是为重生而欢喜,还是为离别而伤悲。屋子里两人一鬼半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压抑的呼吸和令人窒息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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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本也打算跟吴蔚一起陪张午阳走完最后一程,但是张午阳事前答应阿桑不带陌生人去“涂炭”,也是怕陈煜见他敛魂时受罪而难受,就答应陈煜等吴蔚给他下葬的时候一定会通知他,然后好说歹说把陈煜劝了回去。
吴蔚不想知道张东海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想知道是什么人在阻止张东海投胎,她只关心客厅里那箱子尸骨里面到底够不够张东海投胎用的全部魂魄,所以在决定去“涂炭”之前吴蔚把那个箱子打了开来。
虽然开箱之前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是当箱子里面的尸骨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吴蔚面前的时候,吴蔚还是吓得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她白着脸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但还是一步一步蹭上去细细的去看那些尸骨。尸骨是完全碎掉的,几乎没有几处连在一起,连脊椎骨都是折断的,上面还有清晰的咬痕,尸骨上面也有像北礁礁盘上面的白色污垢,但是同尸骨的颜色太过于接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吴蔚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尸骨拿出来放在地上拼凑,她低头蹲着,动作轻而温柔,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了尸骨上面,张午阳站在一边静静地凝视她,竟然生出一种心疼的感觉。
“别拼了,就算拼成医学院的骨骼模型又能怎样,迟早不是还得下葬,直接送去给阿桑吧。”张午阳走到吴蔚身后低声劝道。
吴蔚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依旧认真的拼着,但是张午阳却看到她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正为难着不知该怎样哄人,张午阳听见吴蔚猛然抽了口冷气,然后又见她拽过旅行箱慌乱地翻了一遍夹层,心下一惊,赶忙问她:“怎么了?”
吴蔚抖着身子回头,一张挂满泪珠的脸惊恐不已,她哆嗦着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然后人颤抖着往旁让了让,那些尸骨便呈现在了张午阳面前。已然被拼凑好的尸骨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修长均匀的骨骼真的就跟医学院的骨骼模型没什么两样,但是,这副骨骼竟然……少了一只手!
张午阳眸光一凛,沉声道:“看来我们低估了那人的决心,她是铁了心的不想让我投胎!”
吴蔚胡乱地抹着眼泪,惊惶地问张午阳:“快看看你的魂魄都在不在?”
张午阳闭上眼睛,吴蔚感觉脑袋上的头发慢慢地扭动起来。过了一会儿,张午阳睁开了眼睛缓缓道:“还差一缕,估计是在那只手骨上。那天在北礁我感应到那里的残魂是全部都在的,所以今天大煜送尸骨过来的时候我没有特意浪费灵力去感应,没想到那人竟然抢在大煜之前去捞走了手骨……但我奇怪的是,既然她的目的是不让我投胎,又知道我尸骨的位置,为什么不把我的尸骨毁掉,还留在那里让我们有机会找到?”
听闻此话,吴蔚也觉疑惑,她皱眉咬着嘴唇想了片刻,然后试探着问:“会不会是她不敢移动尸骨?”
张午阳哭笑不得:“弄烂一群石斑鱼,深夜下海跟踪你,又在背后下黑手的事情都做得,搬动一具烂骨头有什么不敢的?”
“我不是说她害怕尸骨不敢移动,我的意思是会不会那些尸骨有什么不能移动的理由,如果贸然移动的话会破坏她最终的目的,所以她才不敢移动……”吴蔚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喃喃琢磨着,突然又皱眉道:“也不对,如果你的尸骨对她来说有什么不能移动的理由的话,那她为什么又回去拿了你一只手骨?”
张午阳抿唇不语,心下却有了计较,看来,他得演一出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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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十五,月中,张午阳告诉吴蔚这个时间是佩戴红绡铃的时间,叫她抓紧时间戴,免得误了这个月控制变瘦的时机。吴蔚闻言不敢怠慢,赶紧翻出红绡铃扎在了脑袋上,然后,她听见张东海呼吸一滞,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弄明白就失去了意识。
这红绡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张午阳的残魂寄宿在吴蔚体内,人鬼同存必有一损,吴蔚体质寻常耐受不佳,会被张午阳吸食精元耗尽阳寿。但张午阳寄宿吴蔚体内的媒介乃阴阳蚰,此物虽阴*邪但不难克制,只需每月十五雄阴阳蚰苏醒为寄宿魂吸食宿主精元之时,用雌性阴阳蚰喜迷惑异性深度昏睡的本性遏制雄性阴阳蚰的苏醒,便可保宿主精元无大量损耗。每次雌阴阳蚰可迷惑雄阴阳蚰深度沉睡从月升至月落,在此期间,宿主也会一同休眠,而寄宿魂便会主宰宿主躯壳,但灵魂受反噬之苦,如万蚁啄心。
所以此刻,月上中天,吴蔚沉睡了,张午阳悲剧了……
张午阳蜷缩在沙发上,死咬着牙根,脸色白得像纸一样,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他一声不吭一下不动,就那么硬挺着。他怕动了就忍不住想撞墙,忍不住想拿刀捅了自己。窗外的月亮又圆又大,上面有一片片暗影,看不清形状却铺了大半边地方,减了一分莹碧,添了一丝诡异。房间里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没有,空气中有一种莫名的香气,好像是能够透过鼻翼钻进灵魂一样。张午阳抱紧身体无声的艰难的但是很坚定的说:吴蔚,如果让你卷进这场未知的凶险里面是我不能选择的无奈,那么,至少在我能控制你身体的时候,我会保证你不受伤害。
头上开始有了异动,房间里渐渐响起了一种极低极难辨认的铃声,那铃声不似普通铃铛发出的声音那般清脆悦耳,反倒特别低沉,听起来像一种遥远的梵唱,令人心神迷乱。过了一会儿铃声渐强越发清晰,仿佛有人在拼命的摇动一只经筒,节奏密集不容喘息。又过了一会儿,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这种连绵不断的铃声,霸道强烈摄人心魂。
这是红绡铃里面的雌阴阳蚰开始最后一波行动了,它们迷惑雄阴阳蚰的方式就是先用体味再用声音,通常听到声音的时候就是寄宿魂遭反噬最强烈的时候,也是快要结束的时候。
张午阳此刻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汗珠顺着额头一路往下沿着脸颊滑向脖子再流进胸口,领口的衣服已然湿透,外面的月亮还是那么圆,却似乎更混浊了。他缩成一团蜷在沙发里面,浑身抖如筛糠,缠了纱布的手掌紧紧攥着,雪白的纱布被染得鲜红,他却浑然不觉。灵魂犹如被撕裂一般,骨头仿佛都融化了,心脏好像被千万只蚂蚁噬咬,跟这些比起来,戳裂的手掌又算得了什么。
张午阳用尽全部的意志忍耐着,不敢离开柔软的沙发,决不让……吴蔚的身体受伤!铃声猛然大盛,雌阴阳蚰在红绡铃里面猛烈的撞击,张午阳再也受不住仰起头爆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长啸,“啊——”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灰飞烟灭的时候,铃声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