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八章 救生圈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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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湛自从开始跟卫萌萌处对象以后,鼻子就变得很灵,所以卫无疾这话一说,他就闻见酸味儿了。虽然对方掩饰得很好,可依他媳妇儿那性子,想搁谁身上试剑练刀,犯得着请示他吗?要是真想把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大卸八块,刚才见面的时候不早该动手了?把人弄到他跟前,还多此一举问一道,不是卫萌萌突然吃错药变得明察秋毫,就是张子房这蛇蝎美人又给这傻鸟儿灌了迷魂汤。
    秦湛猜得八九不离十,卫无疾看到张良的一瞬间,的确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当场就将他碎尸万段,可眼看着手里的剑就要戳穿那人的喉咙,对方却气定神闲,半讥半讽地问了他一句话,“你确定嬴扶苏是真的想取我性命吗?”
    他叫人一下子命中要害,登时就给问懵了,他不知道是秦太子的内疚宽容导致了这人的有恃无恐,还是果如对方眼神里暗示的那样,任由一个人三番两次施以毒计,害他性命,他却不闻不问,甚至放任自流,置之不理,其中必然还有另外的原因。
    美男笑起来总是赏心悦目,尤其是像张良这种美男中的美男,可秦湛瞧着那人别有用心的笑容,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因为他还没给媳妇儿回话,不仅没回话,思考的时间还大大超出了正常的反应时间。旁人不会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会一眼看穿他心里有鬼,但他能对天发誓,令他感到为难的绝不是那个总想弄死他的无良艳“鬼”,而是一种根本无法言说的荒唐的情结。
    他对张良的纵容有一部分原因是当日承蒙救济时迫不得已的更名换姓,刻意欺瞒,还有他无能为力却实实在在的家国之怨,如果只是这些,或许他也会认为自己多愁善感,妇人之仁,但他在两千多年后的世界里生活过,那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楚汉三杰,人人都晓得谋圣张良,他从小就听人讲“孺子可教”,讲“运筹帷幄”,讲“暗度陈仓”,跟着这些传说故事在心中久已扎根的孺慕敬仰,并不会因为亲眼看到那个人身上更多的人性特点而遭到贬损与抹杀,所以他无聊时YY过很多希望能提前解决掉的潜在敌人,包括刘邦,包括项羽,甚至包括如今还不知在哪儿安分守己打鱼种田的陈胜吴广,但这些人里从来没有过一个张良。
    卫无疾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这人敢对他说一字半句的谎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将那心机男连骨头也一起剁成渣,但秦太子对他说,“不瞒卫君,我并不想这么做。”
    这家伙有病,卫无疾一早就知道,而且还病得不轻,他喜爱很多东西,比如某一朵不甚好看的花,某一棵全无功用的草,比如闾中那些素不相识的女子,比如眼前这个满腹心机的男人,喜欢得真真切切,却爱得心如止水。
    他说,“我并不想这么做”,而不是“我并不想你这么做”,一字之差,含义并无分别,错的只是心境。
    我是不想,但若是你想,我也不会阻拦。
    所以直到听命前去四处排查的卫士匆匆返回禀报,松动的舱板已经重新加固,渗入舱中的海水也已全部掏舀干净时,甲板上气定神闲的人还在不知死活地夸奖齐国的梅脯腌得好。
    一脸后怕的齐王怒气冲冲瞪着那人道,“寡人枉将小人视作贤士,我对你言听计从,你却要寡人的性命!你我究竟有何冤仇?”
    男人撩开颊边叫海风吹散的乱发,冷冷一笑,“凡是顺服秦国的,都是我的仇人。”
    齐王老脸一红,心虚地看眼一旁神色平静的秦太子,一时只觉这罪名,承认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秦湛拉过身边光生闷气不说话的人,看眼海上不知何时已尽数隐落的星光,认真问向齐王甥舅,“这鲛国还要去吗?”
    齐王噎了半晌,只得没好气地叫人招呼舵手,预备返航,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对方不再仔细探究,已是给他留足了面子,他要是再不知趣,难保不真被人送到“鲛国”去!
    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在没有灯光,甚至连星光也见不到的海上夜航,秦湛并没有接受仆侍的邀请入舱歇息,长夜渐深,天越来越黑,海水也越来越浓,一望无际浓得就像是漆黑粘稠的膏油,风越刮越大,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夜里涨潮的缘故,浮动的海水滚起的浪排一波比一波汹涌高急,同样也呆在甲板上没动的张良又被起伏震动的船板颠吐了好几回。
    卫无疾白眼紧抓着自己不放的那只手,皱眉道,“干什么捏得我一手汗。”
    秦湛舔了舔被冷风吹得发僵的下唇,松开攥着对方手腕的五指,又下意识地捏得更紧了些。
    “难不成你也晕船吗?”卫无疾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声。
    没等他回答,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迎头风!”,眨眼船头已扬起一个丈高的白浪,水手们大呼着协力把住船身,直到船头不偏不倚从白浪中间稳稳穿过。
    卫无疾瞪着身旁叫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浪头吓得脸色发白的人,“你不会……是在害怕?”
    秦湛闭口不答,他演的大片不多,架不住看得多啊……什么《泰坦尼克》、《极度深寒》、《幽灵船》、《鬼潜艇》,剧情平时想不起来,丫,这会儿了可应景极了,蹭蹭蹭地往脑子里钻。
    卫无疾动作僵硬地拍拍对方的后背,半晌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我水性很好。”
    秦湛忍不住笑了,他是害怕来着,白天的大海蔚蓝蔚蓝的,要多美有多美,夜里的海水却要多黑有多黑,并且在这漆黑一片中,还藏着数不清的未知和危险。好在突如其来的大浪过后,航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但这平静并没能持续太久,短暂止息的大风过后,继之而来的强风更加猛烈,更加狂暴,船身突然一下大幅的倾斜,沿着船舷涌起的白浪立时拍上甲板,船上守夜待命的水手,急忙上前掏水清船,可浪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一次又一次像拔地而起的山峰一样,几乎要将整艘船掀入海中。
    半死不活靠在船舷上的男人,几乎连剩下的半条命也叫漫上船身的大浪拍了去,他强睁开那双惨淡的双眸,望向同样被忽起的海浪惊得变脸的人,突然大笑起来,“果真连天也助我,你不是自作聪明吗?到头来不还是要跟我一起葬身大海!”
    秦湛按住身旁炸毛的鸟儿,无语望天,他怎么招惹了这么个瘟神?
    齐王建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被人扶出舱室,瞧见眼前翻起的恶浪,当即大惊失色,急急呼令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快回船哪!难不成想淹死寡人!”
    久经风浪的船工顶着扬飙的大水,闷不吭声拉缰拽索,旋舵落帆,清空舱储,竭尽全力控制激浪中跌宕的船身,大船在旋流推挤的巨涡中,寸步难行,白浪像一只手掌,将手心里的船只肆无忌惮,抬举抓放,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将它拽入深海,或是抛向远空。猝不及防只听风在海上发出一声激荡的呼吼,船底狂涌而起的怒涛径直将船身压入浪口,失控的船体陡然加速俯冲入水,“砰砰砰”连声震荡中,众人尚在惊慌错乱中,经验丰富的水手已经接连朝船尾急奔而去。
    卫无疾抹掉脸上腥咸的海水,警觉地推推身旁已被颠撞得头晕眼花像条死鱼一样的人,“船工放小船去了,怕是大船不行了,快起来,我们过去!”
    秦湛摇头,“不必了,那舟太小,装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卫无疾皱眉道,“你是主子,管好自己便是,什么时候了,还操那些没用的闲心!”
    “生死面前,哪还有什么主仆之分,船怕是触礁进水了,这突变的大风天,大船都靠不住,小船就是上去了也够呛。”
    卫无疾盯着刚才风平浪静怕得要死,这会儿真要死了反倒镇定至极的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秦湛伸手摸出一直垫坐在身下的包袱,里头放着一条芦苇软木编制的窄囊,囊里塞着串连的空肚干葫芦,他一边手忙脚乱将苇囊往对方腰上绑,一边咬着面前人的耳朵低声说,“我是怕万一多此一举你又笑话我,还记得匠作坊那个酷爱造船的工匠郝舟吗?早在东来之前,我已令他在东海之滨着手造船,若是没有差错,从我们一升船,晏初阳应该就已经带人驾着那艘新船缀行在后。只是现在风高浪急,船行不易,实难靠近,待强风少息,必然前来接应,现下只要保证不立刻被淹死在海里,很快就能脱险。”
    “可你给我绑这么个东西做什么?”
    他看着对方一脸的嫌弃,不由得暗自点头,他的手工做得的确是丑了那么一点儿。
    这东西叫浮环,从前拍古装剧的间隙,他总喜欢跟剧组里的学术顾问闲聊,有一出戏是大军渡江夜袭,导演为节省道具,粗糙处理,直接以士兵泅水的镜头把“渡江”一带而过,当时那学者极力反对,说该剧情与事实太不相符,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剧情该走照走。他一时好奇,便多问了一句,才知道宋代以前,最原始的救生设备是干掉的葫芦瓜,因此,凡是海上航行的船只,大多都带有这东西,到了宋代,人们开始用质软的木头和芦苇编成环,套在身上同意能够产生浮力,比葫芦瓜要方便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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