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他会选择更好的会面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甚至拿不出多余的时间哪怕问候一声，秦湛用最简洁强烈的语言将他发现的一切全部申明之后，对方那张在风霜点染之下越见容色的脸，只稍稍波动了一下，便再未显出任何情绪。
    就在他忍不住开口催促时，那人才终于发令道，“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小主人带回来。”
    眼看扈从之中训练有素的武士应声而去，施令者却再无后话，秦湛不由一脸茫然道，“夫人，那沟谷中的村寨跟部族呢？”
    他问罢，女人温柔的嘴角只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哂笑，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五内如焚。
    秦清不会告诉这个初次见面的晚辈，那沟谷便是她与八大部族会面的地方，若一场大灾能将那些死对头一并戬除，她倒真要谢谢老天爷了。
    秦湛望着面前人冷漠的双眼中潜藏的快意，几乎在一瞬间恍然大悟，他知趣地点点头，将目光移向对方手中的佩剑，“请问夫人，卫君交托佩剑之时，可有留话吗？”
    秦清微一怔愣，想来是她多心，来人既非他心仪的女子，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必再委婉转述，当即直言道，“他说，若有人前来相寻，要我转交此剑，并告诉他，此生已觅得归宿，往后再无瓜葛。”
    秦湛点点头，全礼拜谢，“东西就先留在夫人这里，还请代为保管，我若归来，定然向夫人索求，若一去不回，莫对他说我来过便是。”
    云天拉起暗幕，山岭卷起浑风，隆隆作响的峦坡鼓出一个又一个土包，泥土之下封堵的洪泥，在山脉的喘息与搏动中，迫不及待要爆冲而出，天地为大，次则山河，纵使人力再盛，也无法摆布山川，号令江海，但人控制不了灾异的发生，却能够尽力而为，将损伤降到最小。他头也不回地奔向那处随时都会被流石大水吞没的山谷，以最凶恶的姿态叫开一间又一间简陋的屋舍，拖出孱弱的老人，拽出受惊的孩子，以关于死亡的一切词汇，将眼前那场即将到来又司空见惯的雷雨危言耸听成惊天动地的灾难。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伟大，相反，那些被美德掩盖的自私与丑恶，在生与死面前无所遁形。他早忘光了秦太子的身份跟责任，也根本记不起那些对他满怀敌意的陌生人其实都是君王的子民，更没有时间和耐心跟着头顶盘旋的死神打转，他只是觉得，上天的恶作剧玩得实在过火，它已将卫无疾的前半生毁在一场跟他没有半点关联的灾患中，却还要在他重新踏上故土的时刻，令过往的一切重演。
    秦清回到卫氏的庄园，交代下人布置好防范事宜，就如同她这些年料理的所有事务一般，一切有条不紊，尽在掌握，唯一不曾料到的是自己派出的武士竟然空手而归，“人呢！”
    “回主母，小主人他……不肯跟我们走。”
    她闻听心内一阵恍惚，想起那年轻人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忽地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来，正要迈步朝外去，却叫仆人拦住去路，“家主不可，雨水一时半刻不会止息，山中异象频出，怕是果如那人所言，大灾将至！”
    “他究竟去往何处了？”她深吸一口气，急切问道。
    “进了山谷，见门便闯，逢人便轰，只将人望高地上赶。”
    她拧起细柳一般的眉，嗔怒道，“谷中栖居部族众多，挨家挨户上门传告，何其蠢愚！快，传令下去，吹响鹄角，警谕四方，叫他莫再空费留连，无论如何先去把带我儿回来！”

    作者闲话：

    糟心的大鹅加班到死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