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九章 影帝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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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贸贸然从巨石后头探出头时,其实并没想好究竟怎样的开场白才能使眼下的状况可以不那么尴尬。他只有一张多年前机缘巧合打过广告,却并不见得真能糊弄人的脸,还有一个尽管听起来**炸天实际上却格外危险的秦人身份,所以,综合考虑,眼下既不适合大义凛然,跳出来抨击封建迷信,伸张正义,也不适合旁观者清,做个居中调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不适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演什么“英雄救美”,毕竟正儿八经的英雄绝不可能自毁形象,全裸出镜。古人迷信,却不是傻子,若想光明正大地行骗,起码得有一身一尘不染,自带仙气的白衣,其次,再加五毛钱特效,如果演员不给力,那就加一块钱的。哪怕稍微有点逻辑的电视剧里,一个此类角色的登场,总也无外乎两种情况,第一种道具齐备,特效逼真,最好衣冠楚楚,附带一片七彩祥云,假装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天外飞仙,第二种遭逢意外,法力尽失,可能还有一点点夺人眼球的凄惨狼狈,俗称“坠入人间的天使”。不过貌似他现在还用不着为此烦恼,因为有人看起来比他更加心急。
他刚将浮在水中的手臂搭上潭边的石沿,还来不及处理飘在水面上那一摊麻烦的长头发,对面机巧至极的男人口中已立时迸出一声疾呼。
他蓦地望进对方那双棕亮的眼睛,一个好演员,会清楚地知道,演戏最重要的是给对手恰当的刺激,那个男人似乎是真的很担心他不上道,所以在双膝着地的同时,还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扶桑有罪!”
于是众人尚未看明神像背后浮出半身的陌生人,只见上一刻还宁死不屈,毫无悔罪之意的灵觋,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服膺改口,不由纷纷目露惊疑,面面相觑。
跪在石像跟前一边哭泣一边祷告的少年,惊闻背后传来唏嘘之声,这才后知后觉缓缓抬起头来,他脑中有很多关于神灵的梦境,那些梦境,在灵泉之中浮出人影的一刻,仿佛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虽然那影子并不像他从小听过的传说那样,有一身通体绚丽,金光闪闪的羽毛,也未曾引来摇天撼地叫人胆战心惊的狂雷疾电,但他笃定,每当梦里的神灵化成人身的时候,的的确确是跟眼前人一样好看的,他们有一样黑的头发,一样亮的眼睛,一样挺的鼻子,还有笑起来和叶底相思子一样艳丽的嘴唇。
扶桑心里很沉着,他是人间侍神的灵觋,一生无时无刻不在演戏,哪怕面前全无一物,也能够面不改色地跟他的“神灵”讲话,唱歌,奉飨,甚至裸裎交欢,所以那个人究竟能不能配合,对他来说其实无关紧要。他虽长居深山野寨,对天下事却并非一无所知,这座大山已困了他二十年,他知道秦兵已经入楚,也听过外头那些匪夷所思的流言,更亲眼见过朝凤山上神形俱佳的塑像,所以那人一露脸,他便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秦太子救不了他,正如他方才所言,神灵才是他唯一的依靠。早闻秦人就在附近,所以碰见秦国太子虽属意外,但并不令人惊奇,那人原本无须现身,现身则必是有心相救。
老族长环顾神情各异的族人,又望向水中泰然自若的不速之客,甚是迟疑上前一步,惶惶不定地望着忽行大礼之人,“扶桑……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年双目灼灼,一脸雀跃,闻听此言,已急急回头抢先道,“族长如何不认得,这是神君显灵了!跟我每天梦见的一模一样!神君定是听到我的祷告所以赶来救扶桑的!扶桑真的是冤枉的!”
众人听得此说,立时屏住呼吸,尽皆露出惊恐之色。老者双眉倒竖,两眼骤张,自古以来,灵觋通神,扶桑行止已是出奇,赤槿少年又言之凿凿,莫非果然是他冤枉了扶桑,触怒了神灵吗?
秦湛发誓,他真的很想好好配合,可问题是画风不合,勉强入镜真不会弄巧成拙吗?况且那个演技浮夸,浑身是戏的家伙,明摆着根本不需要他掺和有没有!尽管这剧情着实辣眼睛,但对他这个一头雾水的道具级龙套来说,似乎出人意料得合心顺意。
未等观众反应,那人已当机立断,昂起头颅出声吩咐憨直的小跟班为他这个真人版道具上服装,于是他终于十分应景地有了一身跟预想之中一样“一尘不染”,“自带仙气”的白衣,总算解决了眼前最麻烦的问题。可没等他调整好情绪准备入戏,那不按理出牌的男人竟又跟鬼打了一样,突然滚倒在地,大吼一声,嚎得撕心裂肺,直把一干山民连带他跟身边的小孩儿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那人一边打滚“自嗨”,一边莫名其妙痛呼求饶之时,受惊的少年也心急地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发声哭了起来,他刚想开口安慰孩子,地上受刑一般挣扎叫嚷的人又忽得立起身来,大力撞开人群中护着女儿的蛮汉,径直将那女子压倒在地,面目扭曲,凶神恶煞道,“玷污神明,岂我一人之过?你我好事既成,自当共担惩戒!”
眼见得男人虽双手背缚无力行凶,丧心病狂一通威胁恐吓后,索性效仿禽兽之行,张嘴便咬进了女子的肩头,秦湛立时倒抽一口冷气,正要中途喊停,女人已大哭着道出了实情。
那故事跟他想象得一样狗血而又老套,相貌俊美的男子,几乎令族里所有的女人春心萌动,她们为了他如痴如狂,他却冷酷无情,视而不见,为他的身份与职责禁绝情爱,独守终身。
父亲又惊又怒,难堪至极地甩了女儿一巴掌,终于还是挡不住爱惜袒护之意,拉着孩子跪到族老面前,认错告饶。
秦湛忍不住又看了眼那个被两个粗壮的山民拉在一旁兀自冷笑的男人,心有所感,启声轻吟,“若有人兮山之阿,既含睇兮又宜笑,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
男人怔愣一瞬,下意识开口应和道,“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山民小心翼翼望向那个慢慢走到跟前的人,那人面露苦笑,却极是诚恳,他说,“很对不起,我并不是什么神怪,也无意打扰,事情已经清楚,但我想他最好能跟我一起离开,留在这里,他不能如意,你们也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