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仓没再问粉丝是什么，他想起了宫里的老庖师将青豆磨成面拉出的银索，煮好了亮晶晶的，又细又滑又耐嚼，热汤里滚两滚，再浇一勺香喷喷的肉酱，他下意识舔舔发干的嘴唇，好像更饿了。
    秦湛一脚踹向边上光着膀子，齁声震天的男人，李信似梦似醒地打了个饱嗝，急忙一把捞回滚落在旁的盔甲，“刷”地拔出佩剑，一跃而起，茫然四顾急急喝问道，“敌军何在！”
    阴凉底下三五扎堆轮班休整的军汉见状立时哄然大笑，李信放眼望去，四周哪有半个敌影，这才迷迷瞪瞪后知后觉，感情刚刚与敌首战至正酣，忽叫人一脚踢下马来，竟是做了场梦！
    秦湛站起身来，上前两步，将手搭上男人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搜搜还有细粮么，给孩子弄点好吃的。”
    将军怔愣半晌才粗枝大叶地将目光移到树下又干又瘦的少年身上，想起这小子近来的确胃口不好给他们省下不少军粮，反应过来，忙一拍胸脯大咧咧保证道，“成，我寻摸寻摸！”
    秦湛道了声谢，与人耳语罢，便径直朝林子里走去，少年见状，正要提剑跟上，却叫将军伸手拦了个正着。
    李信哈哈大笑道，“韩小弟，少君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跟那么紧做什么？”
    韩仓皱皱眉头，“职责所在，怎敢大意？荒山野岭，岂能叫少君一人乱转！”
    听得此言，李信笑声更隆，“荒山野岭莫非我秦国太子还能叫狼豹子吃了不成？放心，这四周我等已仔仔细细勘察过，除了那边山上住了些古族朴民，并无敌人踪影。”他揽住少年瘦削的肩背，将人带到一旁，一脸高深莫测地奸笑两声，“男人嘛，总要有点儿私人空间，不然时间长了得憋死你说是不是？”
    韩仓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臂架开背上那只汗津津的胳膊，又默不作声地回到原处。
    好心提醒却备受歧视的人想起对方眼里暗含的鄙夷之色，无辜地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摇头感慨道，“什么世道？连大实话都不能说了！”
    深林藏古树，绿藓上旧台，泠泠石泉水，好与仙人濯手足。
    山涧清泉源源不断汇入一片幽寂的深潭，潭中立一巨石，高余五尺。手脚麻利的山民，一面树起招幡，一面在台上摆足祭品。为首面容肃穆的老翁高唱一声“起”，磬鼓笙芋遂杂乐四出，随行山民纷纷伏地稽首，献歌拜祭。
    秦湛在水下跟一条细嘴鲮鱼足足对视了一分钟，才终于吐出最后一个泡泡，悄无声息浮出水面，小心翼翼将后背靠上水中那块足以蔽体的大石，趁着错乱的乐声连呼几口大气。
    他慢慢抬手抹掉脸上滚淌的水珠子，直觉倒霉到了姥姥家。
    天知道他逆着林子走了多远才寻得一处溪泉，正巧处所僻静，又四下无人，他登时便喜出望外豪放至极地将自个儿扒光了精光。谁想刚下去跟流水亲了个嘴儿，林子里便呼啦啦蹦出来一大波男女老少，幸好沉得快，不然节操跟脸面恐怕一样也保不住了。他头大地瞧了眼远处搁在草丛里的衣裳，也不知这祭祀要花费多少时间，若是待会儿自己人找来，这TM就尴尬了……
    匿身石台之后的人正兀自感叹时运不济，忽而外间又是一声大喝，器乐俚歌渐次止息，主持祭礼之人，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待场面彻底落静之时，方才再度发声吩咐道，“阿槿，还不冠翎献舞！”
    人群之中传来少年的呜咽，水中屏息凝神的人眉间不觉浮起愠色，下意识扭过身去，目光擦着石沿朝外望去，果见人后踉踉跄跄走出一个一身白衣之下愈显得黑瘦的少年。
    少年看了眼神色威严的族长，双手接过那只翎冠的一刹那，突然双膝一弯，扑通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道，“族长！求求族长饶了扶桑！扶桑不会做那种事情！他是冤枉的！求求族长！”
    任少年如何恳求嚎哭，一族老幼竟无一人肯为所动，老翁只双目炯炯注视着眼前的石像，面无表情沉声催促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族第二百七十九任灵觋，再敢多说一句，纵神灵不惩，亦有宗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