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剧烈喘息，伴随着擂鼓一般交错的心跳，情牵意惹于一片寂寂无声之中。秦湛晃晃脑袋，甩开眼皮上粘连的血珠与汗水，终于摇头认输，不再还手，他望向居高临下正瞪着他一脸挣扎的人，忽得哂然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一定在说，嬴扶苏啊嬴扶苏，就知道拖老子后腿，自从沾上你我，我就没碰到过一件好事，都是你害我分心乱神，害我出师不利，害我在君上面前丢尽脸面，害我平生头一次折尽荣耀，败尽尊严……”
    卫无疾喘着粗气，前臂横压将人抵按在身下，他看着对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的神态语气，毫无根据地说出那些不负责任的连篇臆想，眉头一耸，冷声质问道，“你竟是这么想的？”
    “没错，我不只这么想，我还认为你他妈睡完了我就不认账了。”
    他脸上叫人一句颠倒是非的混账话臊得又辣又窘，紧攥的拳头眼看一个忍不住便又要朝那张越笑越欠揍的脸面砸去，“嬴扶苏，我竟不知你是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的人，费力推开压在自己胸口上仿佛力有千钧的手臂，“对，我厚颜无耻，而且还不仅仅厚颜无耻。”他望着那人紧拧的眉间泄露出的迷惑与难堪，“可你总看不到我的厚颜无耻，只愿意看到那个勉强还过得去的秦国太子，在世人眼中，我做得好，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做得不好，就是有负众望，就该罪加一等，我对着满朝文武，对着国中百姓，甚至对着天下人，日日如履薄冰。生怕一星半点过错，会有损君父的颜面，有损大秦的颜面，也怕……有损你的颜面。卫无疾，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在意的究竟是我，还是你心目中的那个秦国储君，就如同你看不清自己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种身份。你不能接受执掌龙舌金箭的黑鹰令长行差踏错，就像你不能容忍未来国君庸常拙劣，稍逊于人，所以，一旦出了错，你无法原谅你自己，也无法原谅我。”
    男人总不太习惯表露心迹，他说罢，室中再度陷入沉寂，静得只有心跳与呼吸，那人背坐在他身旁的地面上，只留给他一个竦拔坚执的侧影
    卫无疾没想到，他虽然没能成功将秦国太子拒之门外，却一时冲动果真将对方揍得可能连君上也认不出来，他觉得那人似乎说对了一些，却也说错了一些。他只是不能原谅自己，却从来没有怪过他一分一毫，虽然嘴上百般挑剔，可现在猪油蒙了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眼光不行。
    任由对方沉默思考，地上气力耗尽的人只合目养息，并不打扰。他自认没有太多优点，可对待爱人唯一不缺的只有耐心，他能为孟昔一等多年，也不吝为他的孔雀奉献余生，更何况，那人从来舍不得让他等。
    夜风灌进窗棂，阴干身上的冷汗，卫无疾回头瞄了眼身后一言不发的人，他扭过身去，再度伏压到对方胸前，伸手蹭掉他脸上破口处渗出的血水，“你真厚颜无耻。”
    “嗯。”
    “还散漫怠惰。”
    “嗯。”
    “又不思进取。”
    “嗯。”
    “更冥顽不灵。”
    “嗯。”
    ……
    靠在身上的人一口气倒出他一连串缺点，秦湛心塞至极备受打击地张开眼睑，却看到面前人那双近在咫尺，藏着妥协与眷慕的眼睛和那张隐隐泛着红热表情别扭的脸。然后，他听到对方语气虔诚，认认真真地说，“我好像……全都喜欢，你说我是不是瞎了？”
    他虽然觉得这比喻实在差劲到了极点，却还是心满意足抬手环住对方的肩背，“就这么瞎一辈子行吗？”
    他没听清那只傲娇的孔雀究竟说的是行，还是不行，反正说什么都没关系，若满口答应，那他便全当这人难得讲了次实心话，若摇头反驳，那更无须多想，毕竟，谁不知道傲娇的话总要反着来听？
    卫无疾将这条死狗拖下去洗刷干净，又扛到床上时，对方困极地搂紧他便一动不动了，只在睡着之前，忽然咬着他的耳朵低声呢喃道，“我今天一口水没喝，一口东西也没吃，饿得没知觉了都，外头那只猫，已经肥成那个样子了，不用喂太多，不如抽空多喂喂我，别叫我跟一只猫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