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 学富五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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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窗门紧闭,隔夜的铜炉内炭火已熄,秦湛不着痕迹将掌心贴上炉壁,果真余热尚存。他扫眼条案上成堆码放的待阅简牍,又看向面前人那双血丝缠布,强撑疲怠的眼睛,忍不住绞紧眉头,不待对方言语,已径自开口道,“君父,现下你是自己去歇息,还是要扶苏请你去歇息?”
眼见对方说完,连他这个君父的意见也未加询问,便自作主张遣了宫侍前去铺展卧榻,君王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真是翅膀硬了,如今连寡人的主也做得。”
秦湛话不多说,将人径直推进内室,“我长没长翅膀,谁还能比君父更清楚,外头那些奏谏我替你看了便是,日理万机,也须注意身体。”
一夜不曾阖眼,实是倦极,原意将今日简牍批览完毕,再作休整,难得有人孝心大发,主动代劳,加之治灾一事,已有定策,秦王心头略宽,便也从善如流,前去歇息。
侍奉那人睡下,秦湛这才回到案前,翻开连篇累牍的简册,细细审阅。七国之中,大秦君臣理事已颇见效率,可言及国务,却仍远非“繁杂”二字所能涵括。案上区区一日之奏中,大到军国政事,小到闾里刑案,何处枯木重生,又见祥瑞,哪地夜生鬼魅,怪事咄咄,其间更不乏朝臣斗嘴,弹劾争骂,简直无事不奇,无奇不有。
年迈的老侍捧着新煮的暖茶颤巍巍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将茶盏搁上几案,低声奉请道,“君上,用茶了。”
秦湛放下掌中刀笔,哭笑不得回过头来,望向身旁唯唯诺诺,慎之又慎的老者,“老令,花眼了?是扶苏,君父彻夜未眠,现下正在内室歇息。”
老者闻听,怔愣一瞬,立时绷紧了垂皱的眼睑,连连告罪道,“少君恕罪,老奴果是老眼昏花了。”
秦湛托住他裹在袍袖中枯瘦的臂肘,“老令,这些琐事,何须亲劳,叫旁人去做便好,君父穷熬一宿,你怕是也陪了半夜,且去歇着吧,扶苏这里不须照料。”
老宦借着对方手上搀扶的力道,打住膝上屈跪伏拜的举动,他望着面前人英气逼人的眉宇,幽沉邃亮的双眸,片刻失神后,终于缓缓直起身子,迟疑半晌,知晓拗他不过,这才开口应诺,依言告退。
秦湛含笑点头,再度将目光移到面前摊开的简牍上。
老宦撑着弯曲佝偻强直不直的脊背,瞥眼室中煮茶拨炭默默陪侍的宫人,无声敲打一番,这才重又垂下头来,倒步趋退。临出门厅时分,他忍不住再度回头望向御座之上肃然端坐,全神贯注的人,衰槁的面颊上暗自浮起几分欣慰之色,便连皱眉也如出一辙,无怪他会瞧错,世有秦王,如日中天,国之继储,业已长成,苍天垂顾,这惶惶乱世,想来终期不远。
古有“学富五车”之说,秦湛想起网上曾经有过的一个有趣的计算,有人假设出古代车辆的大致长宽,又取了平均厚度,计算出车厢体积,再根据考古发现中竹简的一般大小,算出一车竹书究竟能有多少简册,记录多少文字,从而得到传说中的“五车”之学。他已经不太记得大神算出的字数,只知道数量实在小得叫人啼笑皆非。后来有人据此研究,秦王日批奏折以斤两计,日可达一石有余,此论一出,顿时惹来无数关于始皇勤政的驳辩。他捧着手中厚重的简牍,不禁失笑摇头,这般数量,何止一石?他不是没想过造纸,实在是之前完全没来及做点穿越准备就被老天爷莫名其妙扔到了这里,心血来潮偷偷试过几次,却全以失败告终,心知机缘不到,世事未可强求,便也不了了之。
嬴政自为君以来,惯以自律,向不久睡,养息精神起身之时,尚不及日中,原以为会瞧见自家儿子兢兢业业,有模有样一副理事姿态,谁想着衣转入外间,正见竖子形容散漫,礼数全无,盘膝踞坐于瓮炉旁,衣袖卷至臂弯,嘴里叼着一只老菱角,黑硬的菱角壳在手边几乎堆作小山,他本就不佳的面色,越发黑沉几分,“驾轻就熟,明日起,朝会之后,便来协寡人批览奏议,余时帮领百工修建阿房。”
秦湛也不推辞,掰开手里最后一只菱角,“君父,我修阿房之形,可否叫扶苏一并决定阿房之用?”
未料少子不意贪懒,一口应承,秦王神色稍敛,面露诧异道,“答应得这般爽快,莫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湛耸耸眉头,认真道,“主意确是有,待我拟好章程,再请君父审阅。”他说罢,看了眼手边满满一钵菱角米,“老令说,冰窖里还藏着下秋的菱角,我便叫人蒸了些来,此物香甜可口,健脾益气,君父闲来用些,还有……叫人给卫君也送些去吧,他偏好此物,又懒于动手,撬个壳子,也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