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美人双生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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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我以为这辈子是再没机会上阵杀敌了,谁知君上到底还是惦念着我等这把老骨头啊,好啊……”须发花白身材魁梧的长者满头大汗扔下手中的挥练半晌的刀斧,冲着蹲坐在兵器架旁沉思的老人大笑招呼道。
    “莫高兴得太早,统兵伐外,非同儿戏,少子将兵,实叫人心内不安哪。”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莫非你也以为太子欲以我等试赵国之刀戟乎?”老人抖抖粗阔硬朗的肩背,抹一把脸膛之上淋漓的汗水,虎声虎气道,“莫说我嬴氏子孙干不出这等事来,即便太子真有此意,我等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老兄一世英雄,怎的老来反倒贪生气短了?”
    一旁弯腰拱背的老者摇头叹息一声,“非也,非也,若然真叫出兵对敌,倒也罢了,只是两军相持半月有余,赵军拒不出战,公子也无攻袭之令,我等一群老弱病残,日日在此空耗军粮,我心中有愧啊。”
    面前人听闻,连连摆手,“莫他娘的操闲心,君上将我等养在雍城大营,哪一天不是耗费军粮?在雍城是耗,在前垒亦是耗,管他怎么打,总归要有个交代,到时这把老骨头多杀几个赵人,也算是报答国之恩养了。”
    鸣笙已送秋风去,庭前置酒,又迎一场碎碎冬雪,赵王迁望着窗前少年茕茕孤伫的背影,心中竟没来由涌起一阵酸涩之感,他移步上前抬手环住少年的腰身,言语之中露出几分歉意,“这几日,郦姬产子,吃了不少苦头,寡人顾着她们母子,一时冷落了你,莫往心里去。”
    韩仓低头看着扣在腰腹之上交叠的双手,隐去面上的凄离怅惘之色,一如往常,轻声细语笑言道,“大王眼中,韩仓便是那般不识大体之人吗?”
    赵王迁扳着对方的肩膀将怀中人转向面前,四目相对,少年面如桃花,仍是旧时颜色,忆起昔日相逢,他心底不觉又是一片柔情缱绻,拦腰将人打横抱起,“想是寡人多日未疼你,我的仓儿似乎越加消瘦了。”
    “君不闻,相思令人瘦……”怀中少年面上一层薄薄绯色,眼中情丝婉转。
    赵王迁只觉心摇意动,大笑着将人径直抱向卧榻。垂帘落下,少年玉体横陈,柔弱无骨,多年相处,最知如何取悦君王。
    “宫中佳丽三千,还是仓儿最合寡人心意。”云雨贪欢之中,意乱情迷之时,君王无心之语却如同一把尖刀掼入胸怀。
    他差点就信了这人说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也差点就信了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甚至还幻想过所谓“榖则异室,死则同穴”,总归还是义父说得对,自古君王最是无情。
    庭中梅林,漫天飞雪,雪里少年一身赭衣,艳比红梅,掌中长剑劈风断雪,杀气腾腾。
    郭开提着一壶温酒,神思飘远,多年以前,他亦是这般青春年少,那时父母尚在,姐姐也未曾入宫,一家何其安乐美满,奈何好景不长,世事再变不过往来古今,反是人心难测,骨肉之亲,也能一朝南辕北辙,忆起旧时光景,他启声招呼少年近期,“廪儿,你过来。”
    少年闻声,将一把颉英铁剑立插入雪地之中,大步上前冲人躬身一礼,“义父因何还不曾歇息?”
    郭开微微笑道,“园中仆役说,我儿请出了颉英剑,我怕你这小子手下无情,将我一园娇花尽毁。”
    “红梅傲雪,严冬自开,何以娇字喻之?寒刀霜剑尚且不惧,焉能怯于凡锋,义父若非醉酒便是老糊涂了吧。”
    瞪眼这个半点不知尊老的小辈,郭开露出一副悻悻若失的神情,“我儿尚且嫌弃为父,为父生而何欢也?”
    韩廪面无表情地夺过对方手中的玉壶,“义父这一套,不如拿去对韩仓使。”少年梗着一腔怒气,迟疑半晌,终是仰头灌下半壶酒,拧眉道,“你到底问没问他,究竟想怎么样!还是说他当真对赵迁动了真情?他若真敢与仇人苟且,我现在便去取二人头来!”
    郭开叹息一声,眼中露出一片怜惜不忍之色,“再给他些时间吧,仓儿心窍玲珑,总归会想明白。”
    “心窍玲珑?”韩廪攥起双拳,牙关紧咬,又气又恨,“痴痴傻傻,莫过于他,当年若是我去,绝不会似他这般纠缠拖沓,自讨苦吃!”
    郭开抬手按住少年颤动的肩膀,花开并蒂,落蕊双生,一副容貌,不差毫厘,只这性子一个温吞如水,一个燥烈似火,却之天壤。情之一字,最喜少年,一颗纯心做圃,爱恨才能肆无忌惮,狂生蔓长。世间唯水至柔至刚,纵使一夕情缠,尚还有理智超拔于后,倒是火之一物,危且疾也,但有星星,便可燎原,得遇柴薪,瞬息即是一团灰烬,故而他担心的从来不是韩仓,反是韩廪。他一生已毁在仇恨与权谋之中,韩仓也为了弟弟将自己做了祭台上的牺牲,只愿万事了了,眼前这个干干净净的少年,能平乐康和,一生无怨,将来瓜田李下,遇上一个喜欢的女子,两心相好,连理成双,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一夜痴缠,少年遍体香汗偎在君王怀中,男人一脸餍足,慷慨说着缠绵悱恻,转头即忘的好话。
    “国无大事,愿我王日日开怀。”
    赵王搂着少年脱力的腰肢,“大军压境,怎能说不是大事。”
    韩仓低眉笑道,“秦军来而不打,无非示威耳。”
    男人手指轻轻点着少年沾满细汗的鼻尖,“痴儿,你懂甚么,秦国虎狼之军,非齐,非楚,非燕,非韩,非魏,既来之,必有所图,只求虚威,不求民地,非秦人之作为也。”
    少年闻言,意味深长轻声笑道,“既来之,必有所图,若求民地,必以战得,持而不战,也不知图的究竟是什么,真叫人好奇,不过王上放心,有李将军在,赵国安矣。”
    良辰美景,怀中人却提起扫兴之人,赵王顿时面生不虞,待定神思之,不由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既来之,必有所图,不图民地,定然图在赵国,李牧既在,赵国乃安,秦人所来,为李牧也!
    思及此,赵王迁也顾不得在安抚怀中被他需索劳累半宿的人,起身提起冕袍便大步迈出了内室。
    安安静静侧躺在卧榻中的人,听着外间君王召来亲信,恶声恶气吩咐道,“去,给寡人查清楚,李牧究竟在大营里做了些什么,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通通报于寡人!”
    韩仓轻轻舒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终于疲倦至极地睡了过去。
    夜静庭深,老梅树下,少年握着掌中的半块玉玦,潸然泪下,他有一个懦弱无能的兄长,报不了父母之仇,完不成义父交代的使命,更连那个一无是处贪欢好色的公子迁也应付不了,可就是这个哪里都不好的双生兄弟,免他颠沛流离,免他忍饥挨饿,免他无枝可依,让他衣有锦绣,食有珍羞,寝有华宇,路有青盖,除了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埋怨些什么,但能够灵犀相应,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也许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惩罚,那个没出息的,现在一定又躲在哪里哭吧……
    中军主帐中,秦湛径直走向手执刀笔跪坐在条案之前的人,“写好了吗?”
    李由头也不抬地合上面前的简册,递给来人,“光正霁明,较之乃父,公子差得远。”
    “公而忘私,较之乃父,你也差得远。”秦湛接过,转而交给身后的信使,信使一如往常,即默而退。
    李由并不做声,他从未想过做第二个李斯,幸好面前人也绝不是第二个秦王嬴政。
    秦湛一直知道,为君者难,所谓用人,理当以信任为先,可即便是自家那个横扫六国的始皇老爹,最后也还不是栽在了自己最信任的近臣手里?多疑是祸,尽信亦难。自古以来,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便是君王的作风,而恰好赵王多疑,李牧忠正,他现在正在措手的事情,比起一千八百年后吃了无数败仗的皇太极,想必要容易得多。

    作者闲话: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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