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千古一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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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案之后的男人慢慢映入眼中,二十五岁的秦王政,亲政三年,以雷霆手段平定嫪毐叛乱,罢免权相吕不韦,手掌乾坤,正是风华正茂,年轻有为之时。纵然是跪坐之姿,也看得出男人身架极是伟岸,在那一身玄墨丝袍的映衬下更流露出几分雍容庄重,双眉英挺锋利如刀,一双细长的瑞凤眼极深极亮,目光凛凛不怒自威,生着和所有西北汉子一般高挺耸直的鼻梁,紧抿的双唇叫人极难瞧出喜怒。秦湛不觉愣了神,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可是谁也不敢说自己脸上没动过刀子,他没想到被历朝历代黑到骨子里的暴君,光这颜值恐怕就已经能秒杀六国了吧,操!
    借着两日修养,嬴政总算将眼前纷乱的事务理清头绪,已经走罢一遭,如今理政可谓驾轻就熟,灭六国,一天下,按照前生既定方略亦然成竹在胸,无须多虑,唯一须得未雨绸缪之事,便是及早培养帝国的接班人。几个王子尚在呀呀学语,长子扶苏也不过七岁。已经决定将愚顽的逆子胡亥射到阴沟里,他索性也不再花心思犹豫考校,上辈子儿子生了二十多个,名字都未能记全,还是长子扶苏最为出众,如今这孩子既然已经有了,正该早早教导!琐事一了,便着人将他召来。
    七岁稚子,寻常人家尚是孩童,可他嬴政却偏偏不这么觉得,想他七岁之时,已然颂文练武,在赵国苦苦求存,父能如此,子焉不能?这孩子一举一动,倒还算中规中矩,他心中尚算满意,可是一想起他避事自戕的作为,心中便立时蹿起一团邪火,“《商君书》可背会了?”
    秦湛不觉一愣,他知道若是当真侍疾,怎么着也不会用上个七岁娃娃,一路上脑补了不少可能性,脑子里关于这个父亲残留的记忆并不多,几年来父子见面的机会也极少。这般生疏,他原本以为至少也该意思意思寒暄几句,一上来就查问功课是怎么回事?七岁尚还是蒙学的年纪,就算扶苏好学,也不过比同龄孩子多识几个大字而已,《商君书》这么高深的玩意儿,这个便宜爹不会吐血把脑子也吐坏了吧?虽然心中郁闷,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极快权衡一番,最后只能可耻地用上了自己那点儿演技。
    伏跪于地的娃娃咬咬下唇,脑袋一耷,小心翼翼极快地瞥对方一眼,眨眨水汪汪的黑眼睛,硬生生逼出一层水汽,愧疚之中露出一丝委屈,显得既天真又乖巧,半晌犹犹豫豫低声答道,“君父,未曾读过……”
    嬴政脸色铁青地盯着只隔一张大案跪在面前的儿子,他不求孩子如自己一般早慧,毕竟当初身在异国,环境险恶,由不得他不懂事,可是身为王长子,起码也该有些威仪与风范,这小子这幅天真委屈的可怜样儿若是叫旁人瞧了去,岂不是连他这个秦王的脸也一并丢了干净!再者,他怎么从不知道这个大儿子撒起娇来比小儿子胡亥还要在行?
    秦湛额上不由自主冒出了冷汗,心里一阵打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难道终极杀器不都是卖萌吗?况且扶苏包子长得这么可爱,放到哪里也绝对是老少通吃,就算那个当爹的不喜欢他,也不至于嫌弃成这样吧?
    就在秦湛以为他恐怕来到战国的第一天就要承受传说中的天子之怒时,他终于听到便宜爹强压怒气,冷森森开口道,“嬴扶苏,你七岁了,还当自己是奶娃娃不嫌丢脸吗?《商君书》乃我大秦立法根基,这个年纪也该晓事了,这几日就在这里给寡人背下来。”
    秦湛闻言,顿时又羞又窘,脸面爆红,天知道他顶着多大压力在这里撒娇卖蠢,结果丫根本不吃这一套!始皇陛下果然不是常人呐……
    麻利按照指示捧起案头已然备好的竹简,默默退到一边,背书秦湛倒是不怕,他记性生来就好,多厚的台词剧本都能背下来,这竹简成书能有多少内容?“哗”得一声摊开简册,正当他信心满满准备挽回尊严时,秦湛看着满篇叫人眼花缭乱的篆体字,脑子里立时冒出来俩字——“完了”。
    搜遍记忆里的存货,七猜八蒙勉强认了个大概,却还是不能通读下来,秦国……大约还没有字典吧?在他第N次看向座上专心批改奏简的男人时,终于还是万分挫败地老老实实喊了声,“阿翁……”
    “说。”男人连头都没抬,只简短至极地答了他一句。
    秦湛深吸一口气,揉一把已经丢干净的脸,低声道,“我有字不认得……”
    秦湛话音一落,书房里似乎比刚才还要安静,半晌,他只听到秦王老爹说了两个字,“过来。”
    心中一突,他在心里默默祷告了一番,叫他过去不会是要赏他大耳刮子吧?
    虽然紧张,如今也算知道了对方雷厉风行的个性,他忙不迭捧起书简走到案边,眼见对方探身近前,那只方才握笔的大手已经越过宽长的桌案朝他伸了过来。
    完了,果然赏耳刮子了……
    没等他默哀完,胸前的衣裳叫人大力一扯,脚底已经离了地,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安安稳稳坐在男人怀中。对方并没像他预料中那样皱眉发怒,反倒公事公办,极为认真地问道,“哪个不识?”
    秦湛忙将神思拉扯回来,指向竹简上作了记号的一个结构复杂的篆字。
    那人将管笔塞到他手中,大掌牢牢包裹住他握笔的拳头,拿来一张粗厚的羊皮纸,一笔一划,写下一个篆体的“稽”字,“大臣不荒,则国事不稽,主无过举。上不费粟,民不慢农,则草必垦矣。稽字从禾,喻树木曲头止于生长,《周礼》有云,司稽,察留连不时去者。《管子》也说,令出而不稽。即大臣若不荒政,则国事便不会怠惰,国君不兴不合时宜之举,上不耗费民力,百姓不荒废农事,则禾稼必丰矣,这是《商君书·垦令》篇中的一句,商君大矣,凡此一篇,税农、治民、取庸、刑恶无所不包。”
    男人侃侃而谈,旁征博引,以一字起,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从法度,民治,国政,到为君之道,字字珠玑。秦湛原本带着几分茫然的眼睛,慢慢变得豁亮,这个在他的印象中,在所有可堪查阅的记载中,背了两千年骂名争议不断的君王,以他广博的见识,旷达的胸襟,辽阔的视野,以及让人难以想象的丰富学识,几乎将他这样一个来自遥远的未来,全然有资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陌生灵魂彻底征服。秦湛又是惊喜又是挫败,难怪他那样不满,如此优秀的父亲,怎不希望儿子青出于蓝,可是……谈何容易啊……
    “国作壹一岁者,十岁强,作壹十岁者,百岁强,作壹百岁者,千岁强,千岁强者,方为王道……”
    “善为国者,官法明,故不任知虑。上作壹,故民不检营,则国力抟。国力抟者强,国言谈者削……”
    “主贵多变,国贵少变。国多物,削;主少物,强。千乘之国守千物者削。战事兵用曰强,战乱兵息而国削……”
    背靠的胸膛宽厚温暖,环在身前的双臂结实有力,紧贴着自己拳背的手掌粗糙沉稳,耳畔的声音浑厚低沉,放在现代只会让他觉得土到掉渣的老秦腔,此刻竟也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流畅动听,秦湛偏头看向男人英挺俊毅的侧脸,忍不住握紧了胸前的玉琥,扶苏啊扶苏,这样英武豪壮,光彩夺目的父亲,于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不管你我是否当真是前生来世,起码这一刻的心情该是一样的,我们真的能够扛得起历史的重担,担得起他毫无保留的殷殷期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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