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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恪和麦子一点多了才吃午饭。刚放下饭碗，外面就有客人来了。是肖恪的客人，自然得是肖恪接待。肖恪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楼来。肖恪路过墙壁上一幅幅自己画的静物——做为装饰，它们被静静的挂在墙上。
    看见林海峰站起来了，肖恪便示意他坐下，同时自己也坐下来。
    林海峰看着眼前的肖恪——他曾猜不透他的一切，他做什么好像都天马行空，随心所欲；而现在，这样的人也终于没能逃开现实的残酷，飞翔的翅膀沾了泪水，忧郁的困在原地。当然，忧郁的肖恪也是美的，甚至更美。
    林海峰和肖恪是高中的同学，和肖恪一样，近届三十，事业初成，他如今是一家大律师事务所的骨干，前途无量。林海峰不爱男人，但他爱肖恪，坐在肖恪面前，林海峰的心跳速度总是比坐在别的男人面前快；他什么都愿意为肖恪做，不计代价，不要回报。这一切肖恪都知道，而知道又怎么样呢？除了麦子，别的男人在肖恪的心里都是一样的。
    林海峰看着肖恪。肖恪抹了抹额头，往前推了推菲儿送上来的果汁，道：“你说吧。”
    因为出事，麦子摊了官司，打了快半年了，快把人煎熬死了。肖恪一向不惯这些俗事，就都甩给了林海峰。肖恪信任林海峰。
    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可说的了。
    “下周日在老彭那儿有个聚会，都是咱班同学，你去不去？”林海峰问肖恪。
    肖恪皱了皱眉头，“麦子现在根本离不开人。你帮我跟大伙请个罪，份子钱我出五倍的，等麦子病情好转，我一定到场。”
    林海峰点头，“这个大伙都能理解。只是你也得让自己放松一下，再这样绷着，时间久了身心都受不了的。”
    肖恪看了一眼林海峰，轻轻叹了一声，“这个我知道，以后会好的。”
    恪送走林海峰，坐在客厅里，努力调整着心情表情，他不能让自己以这样的情绪出现在麦子的面前。捧了一盆长得十分茂盛，满盆青翠的铁线蕨，肖恪上楼来。
    肖恪进来时，麦子什么也没干，就那样干坐着，瞅着肖恪。自从出事后，麦子变得异常敏感，犹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便倏然警觉起来。大概是看见了肖恪手里的花草，麦子知道没事了，所以他又把头拧了回去。
    “我特别喜欢铁线蕨的绿，绿得快滴下来了似的。把它摆哪儿呢？”肖恪说着，开始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想给花找个合适的栖身之所。
    肖恪把花盆安放在西北墙脚的一个竹制的多层角柜上，然后拍手赞叹自己放得真好。麦子看着那花盆，“是挺好看的，就放那儿吧。刚刚谁来了呀？”
    肖恪掏出手机，对着那铁线蕨拍，边拍边语气轻松的道，“是我店里的事。你看这来自自然的色彩，真是无可比拟的美！带着生命的呼吸！充满水分的蓬勃的气质！”
    麦子把头拧回去，百无聊赖的顺手抓起一本不薄的书来，随意翻开。家里的书都是肖恪买的，几乎没有合麦子胃口的——什么书合麦子的胃口呢？肖恪还没有结论。
    这是一本叫《诗人与画家》的关于现代绘画艺术评论的书，美国人写的，而且是英文原版的。这书原本是跟麦子扯不上关系的——但眼下有关系，因为麦子正看着它。
    麦子翻开的那页上有画：波洛克的《秋天的韵律》。麦子不知道那画的是什么鬼。可麦子一直看着那画，神态自若——因为到死都搞不明白的东西是不用费神去搞明白的；因为看着看不懂的东西可以让人在一片莫名其妙里消耗掉难挨的时间。
    肖恪过来，挤着麦子卧下，给麦子看刚刚自己拍的照片。
    “你的照片可没这些画好看。”麦子说着，指着那看他看了半天，好似一堆乱树枝儿的，完全不知所云的画儿，一本正经的对肖恪道。
    肖恪这里笑着刚想说话，麦子又把那书顺手倒了过来，高高举着，拿眼睛吊线儿似的瞅那画儿，又一本正经的道，“这画儿倒过来好看。”
    没十秒钟，肖恪已经笑得从床上掉地板上了。
    等到肖恪重新爬回床上，他已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肖恪一面抹着眼睛，一面带着余音袅袅的笑容扑到麦子的身上，“明儿我眼角出了褶子都是你害的！”
    肖恪把头枕在麦子的胸口，手臂圈着麦子的脖子，声音温柔的道，“麦子，别多想了，咱们只管耐心等待，判多少，咱们赔多少，保证一天都不拖他的。你有我这么能干的老公，怕什么呢？钱没了咱们再挣，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这些话，肖恪跟麦子说了多少回了。
    麦子不说话，手指叉在肖恪笑散了的头发里，合着眼睛。
    “你看外面的阳光多好，咱们出去走走吧，又三四天没出屋了吧？”肖恪说着，胳膊紧了紧麦子的脖子，用来征求意见。
    肖恪把麦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抱下了楼，放到轮椅上，在腿上盖了厚而轻的毛毯。无一丝不妥之处，肖恪才推着麦子出来了。菲儿给开的屋门，院门——肖恪住的是别墅，有自己家的小院子。
    北风凄厉，空气干冽，春天其实并没有来。到处都是堆积的等待融化的雪——在这里，春天不来，雪是不会融化的。在遥远的南方，二月十四日已经是草长莺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