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灵殿很久没有再焚那些药草了，然而那些薄淡的药草气息却一直没有散尽，重重帷幕，一层连着一层，薄纱雾影总是透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静之后，有人散开重重纬纱走了进来，那些药草气息中便被一股清冽的寒梅气息所替代。
    萧古寒走进来的时候，发现曲墨瑜没有坐在正殿的位置之上，而是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阵法和那些自己亲手种下的药草发呆，一袭白衣，墨发披散，有些失意的样子。
    萧古寒一度以为自己眼花，那可是曲墨瑜，他怎会露出那样无助和慌张的神情吗？
    “你来了。”曲墨瑜对他的语气依旧很温柔，却也不曾回头。
    萧古寒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就笑起来了，开始还只是小声笑着，到后面越笑越开心，几乎笑到癫狂一般：“曲墨瑜，怎么样？你找不到他了，你再也不会找到他了！哈哈哈···”
    曲墨瑜没有说什么，只是又走回了正殿位置坐下，狐目如梭，那双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锐利比往日更甚，左手拿卷，右手执笔，看起来倒是悠闲自得。窗边的风吹进来牵动他的衣袖，更显得游龙摆动，熠熠生辉。
    可是曲墨瑜越是轻描淡写，越是不动声色，萧古寒就知道他心里越是隐忍，而这种隐忍是有极限的，总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爆发出来，一旦爆发就是地狱之火，焚火自然是烧身。
    萧古寒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自己，嘴角的笑意仍是掩不住，他也不想遮掩：“曲墨瑜，你知道吗？我就是想看到你这样，就是想看看你手足无措的样子和你后悔的表情！”
    “所以，你就再次利用了他？也顺道利用了本尊？”曲墨瑜正在作画，画上的，就是方才他站在窗前看到的殿外寒梅。太虚灵殿本无梅花，但萧古寒曾经种过一株梅树，倒也是只有他才衬得起冬日红梅。
    “没错，是我告诉你陌上春有可以救我的药草，我就知道你会让阿玹去的，你根本不会想到，陌上春的药池也没想到当年血祭的事情。如今阿玹去了，他都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曲墨瑜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萧古寒，旋即又温和得笑了：“怎么做？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答案不明显吗，他现在已经不会再相信你了，也不会愿意再回到太虚灵殿来了，之后我就会带他回去，我就不信，这一次，他还会原谅你！”
    曲墨瑜不紧不慢勾勒完了画上的最后一笔：寒冬飘雪之中，一颗枯枝上，一朵梅花开得正盛。等他画完，才缓缓开口道：“你如此说法，只能证明，你还是不了解你那个弟弟···”
    “哼，”萧古寒不以为然，“我不了解，你就了解吗？阿玹现在人在陌上春，他肯定已经知道药池血祭的事情了，你以为他会怎么做，最差的结果不过是···”
    前面这些话，萧古寒还语带嘲讽，然而下一刻，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出现在了脑中，一阵惊骇，苍白的颜色瞬间染上了脸颊，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消弱。
    “不！不会的！阿玹他···”
    “呵。”这次轮到曲墨瑜嘲讽了，“你利用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他真的用自己的命换了你，本尊可是一点都不介意啊。”
    “你骗人！你早就不想用他的命来换我了，否则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教他？”
    “那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快达到大乘而已。还有···”曲墨瑜拿着那副墨迹未干的画走到了萧古寒面前，“本尊时至今日才发现，其实你的目的从来都是想报复本尊而已，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哪怕他是你的亲弟弟。”
    “你胡说！”当曲墨瑜的话在他耳边轻喃时，他却感觉被什么东西生生掖住了自己的喉咙，无话可说，却又拼命反驳，“我没有想害他，他是我弟弟，我···”
    “是吗？那当初鸿蒙之事你为什么无动于衷；当初他和你换魂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不加阻止；直到如今···你不就是还想活吗？其实你也想着，让他拿命换你对不对？”曲墨瑜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他在萧古寒耳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跟情人之间耳鬓厮磨是一样的，但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一针扎在萧古寒的心上，“他死了的话，既换了你命，又报复了本尊，一举两得的事，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
    曲墨瑜说完把画递到了萧古寒手里：“但是你要记得，本尊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本尊在意的，只是他的身份和过往。”
    萧古寒浑身都在发冷，手里的那幅画像是一团火，却没有给予丝毫温暖，而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怒火。
    萧古寒走后很久才只听到殿内一声巨响，所有的东西都在顷刻间变成了碎片，桌上水壶中砸出的褐色茶水迸溅到了曲墨瑜那不染片尘的白色衣襟上。
    海百川走进去的时候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尊上发这么大的火。方才古寒上仙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海百川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尊上的心思了，只能小心谨慎得问道：“尊上叫属下进来有什么吩咐？”
    “去陌上春走一趟。”
    “啊？”海百川若是没记错，当年尊上与一位散仙有过约定，太虚灵殿的人绝不会踏入陌上春一步。
    “去陌上春跟萧清玹说一句，药草不用他拿了，若是他敢不听你就直接把人带回来，也不用来回禀了，直接关到云水阁去！”
    “···是。”海百川虽然不明白尊上为何突然如此吩咐，但尊上一定有他的考量，这些都不需要他们这些属下操心，他们需要做的，只是照吩咐做事就好。
    海百川找到萧清玹也不过花了三天时间而已，三天时间从太虚灵殿到陌上春，再到他找到人，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尊上说，你不用拿药草了，赶紧回去吧。”海百川传达了意思。
    此刻的萧清玹哪里还听这一套，若不是因为海百川跟他还有些交情，只怕他都不愿意见他。萧清玹只当做没听见，走到阡陌原野上去看花了。
    “···你还是回去吧，不然我也不好交代。”海百川又劝了几回。
    萧清玹听烦了，也就回了一句：“行了，你也不用在这里跟我讲，你就回去跟他说，当初说话要算数如今我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了，天高海阔，他管不着我！”
    “你说谁管不着你！”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萧清玹回头一看，远处天高风清，白雁低飞，细草孤云，桃花烟树重影之处，站着一人，白衣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