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西街甘家的大小姐今天早上吊死了！”
    “这个月甘家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从大夫人开始无一例外都是吊死的，这也太可怕了。”
    柳涟拎着个食盒穿越过大街小巷，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那些聚集在巷口嗑唠的街坊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半掩着面指点着甘家那块贴着厚重金箔却在一夜之间黯然失色的匾。
    “他们说那甘家大小姐被人发现的时候舌头是从嘴里吐出来的，吐得老长了！披头散发跟鬼似的。你们说这甘家家主不会是跟谁结下了梁子有人要灭他们全家吧？”
    “也太狠了。”
    “呸呸，你见过哪个仇家厉害到能让他们自尽的？一口气吊死四个人啊！官府也查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罢。”
    柳涟一路过去收获了不少新闻，他穿过了一条狭窄的巷子，站在了临街一家没有牌匾的铺子门前。
    “我看这大夫人也死有余辜啊，天天欺负二夫人和她儿子。小妾不是人啊。听他们家仆说大夫人天天都只给二夫人吃残羹剩饭，还放纵她家儿子欺负二少爷。娘俩过得日子甚至连狗都不如！”
    “这事甘老爷也不管？”
    “哎！别提了，那甘老爷天天卧病在床，哪有精力去管这些家务事。现在出了这些事，下一个估计就是甘老爷了。”
    “啧啧啧……”
    柳涟推开了门，屋中弥漫着一股熟悉而浓烈的油脂味。很狭小的一间铺子，却在大清早还燃着两盏高脚铜鹤灯，明明灭灭的烛火照得柜台之后坐着的人面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早上好。”柜台后面的那个人懒懒地问候道，很随意地向柳涟点了点头。出声的那个人捂着左眼，柜台之上账本成堆，那个人的容颜藏在叠叠账本之后，看得很不真切。
    柳涟点了点头，打趣道，“掌柜今天还是看不清你的脸。”
    “噢。”那掌柜伸了个懒腰，右手支着桌子站了起来，“看清我的脸很重要吗，反正又没你帅。”
    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不要脸。”
    柳涟扶着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面的那个人斜刘海遮盖之下露出唯一一只眼，狭长的丹凤眸子里闪烁着笑意。
    “笑什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掌柜我发现一夜不见你又幽默了很多。”柳涟强忍住笑意，将食盒放到了柜台上，顺便探手过去要拍谭掌柜的肩膀，却被后者用手背挡了开。
    “别碰我。”谭掌柜后退了一步道，捂着眼的左手却一直没有放下。
    “你怎么了？”柳涟见怪不怪，“眼睛又疼？”
    “嗯。”谭掌柜云淡风轻道。柳涟抬手又想去碰掌柜捂眼睛的手，再一次扑空。
    谭掌柜疼得厉害，有些不耐烦地眯了一下右眼，“别碰我，被烧死了我可不管埋——唔，傻子滚开。”
    掌柜的头发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长发曳地，变得花白。那发丝之中夹杂着大片大片的火红之色，衬得掌柜骤变得金黄的瞳眸熠熠生辉。掌柜的眼瞳渐变细，那只蛇类特有的眼眯得极细。
    “谭掌柜？”
    “没事……滚开。”掌柜咬牙切齿，一连退了几步，与柳涟拉开了距离。柳涟知趣地出了铺子，顺便很贴心地带上了门。他背靠着厚重的雕花木门，听着门后传来重物被碰落的声响，无声地叹了口气。
    柳涟当跑堂的一天就是从替谭掌柜收拾桌上掉落的笔架砚台账本等物件开始的。
    他是三个月之前来到无名堂的。他的母亲亡故之后生活愈发落魄，终于当掉了父亲唯一给他留下的玉珏。那些银子连换米的钱都不够，迫不得已才上无名堂把自己给当了。再不找份差事只怕小命就交代在饿死鬼的手下了，老一辈都说饿死鬼找饿死鬼，他可不想重蹈那些饿死鬼的覆辙。
    所幸这掌柜待他还算不错，只是刚开始的脾性有些怪异。总用刘海遮住自己左半边的脸，顺带着一并抹去了左眼的视觉。他刚开始只知道谭掌柜每天左眼都会痛，所以天天捂着眼，再后来才明白掌柜是一只妖怪。他不是很害怕，只是无端觉得一只治不好自己眼睛的妖怪实在太可怜了。
    柳涟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无名堂里打着工。说得好听是帮工，说得难听一点完全就是蹭饭吃，顺带帮个忙。
    无名堂很空旷，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他每天所做的也只是将那些多宝阁上的物件擦拭一遍，然后就等着吃饭。因为谭掌柜完全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所有客人都是由掌柜自己接待的，于是他打扫完卫生就成天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晃荡。
    或许这样的日子还算不错？柳涟一边将一摞摞账本摆正排好，一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