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何辉的小三轮不见了。那天，经过学校西边的教师宿舍楼，有个老大妈在阳台叫住何辉，说家里有一大摞报纸要处理。老大妈行动不便，况且这是学校里面，何辉就放心把三轮车锁在楼下的水管旁边，然后上去把报纸搬下来。怎么知道一去一回，小三轮就这样被人偷走了。大约那个贼人一直尾随着何辉找机会，待他一离开就上前用工具把锁剪断把车骑走了。
    何辉欲哭无泪，背着那一摞报纸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出租屋。
    一辆新的三轮车最多要三百四百元，二手的也要二百多元。但是如果没有车，何辉就简直不用干活了。
    张桦知道这件事后，问何辉：“何大哥，其实做这个这么辛苦，你皮肤都晒脱皮了，你有没有想过干干其他的？”
    何辉苦笑：“不是我不想干，怕是没有人想要我这样的。”
    张桦安慰他：“不怕何大哥，我这就回去上网帮你找找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或者找认识的同学问问。”
    第二天，张桦就告诉何辉找到两三个适合他干的工作，都是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卖劳力的待遇极低的职位，叫何辉先挑挑。
    何辉哪里还会挑呢。张桦说保险起见，不如先打电话去问问。一个电话里说这里没有什么工厂，一个说已经招了人，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这是群上的师兄转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招人。”张桦说道。
    招人的是个拳击馆，招聘的是保安，包吃住，不过工资不高，只有每月一千五百块。不过对于何辉来说，如果包吃住，这个工资已是很不错的了。
    打电话过去，是个女人接的，声音有点严肃，姓叶。何辉讲明了缘由，对方就说可以过去面试，时间为上午九点到十二点，地址就是招聘广告上面的那个。
    挂了电话，何辉有点忐忑：“也不知道对方要不要我。”
    “何大哥，你要自信点啊，你这么能干，不比别人差的。况且这个不行也可以再找，大不了你就重新买一辆车继续干收废物呢。”张桦一一给他分析，打气道。
    何辉也感觉自己的胆子实在变得太小了，这次不管怎样，他也要主动去试试。
    第二天上午，何辉就早早起了。昨天他已经把自己最新的一套衬衣和裤子洗得干干净净，又借了楼上租客的烫斗弄得整整齐齐。换好衣服，穿上那双擦了好几次的旧皮鞋，何辉就出发去见工了。
    那家拳击馆还是有点远的，搭公交车要十多个站，搭地铁虽然近一点，但是出了站还要走上三公里。所以何辉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搭公交车。
    这么摇摇晃晃了四十多分钟，总算到达终点站。何辉看了看地址，拐了三四个来回，也找不到地址写的那条路。后来问了个老婆婆，才知道那是拐角里的一条巷子。不过巷子一面是个别墅楼盘的围墙，一面是栋高楼的后墙，哪里有什么拳击馆呢。
    何辉脸上都是汗，衣领都已经被滴湿了。他想打电话问那位叶小姐，但是又怕对方知道自己连路也找不到。他走出巷子，想再次找个人问问，但是这里似乎很偏僻的样子，也不见有人经过。
    忽然，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个人。光着上身，头上、身上都是水。黑黝黝的都是健硕的肌肉，右手臂还纹着个青色的纹身。他狂放地摇着头，那水随意撇到地上。
    不得不说，若是何辉路上遇见这种人，准会退避三舍的。但是已经快十点了，还是找不到地方的话，今天见工可能就泡汤了。何辉于是走过去，小心而礼貌地开口：“你好，先生，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家拳击馆吗？”那男人又高又壮，看一眼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指指旁边一个黑洞洞的门。刚才那男人就是从里面出来的。“谢谢。”何辉忙不迭地说。
    何辉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这家拳击馆是建在地下的。从爆裂的阳光下进去，眼睛一瞬间完全看不到了。等了一会儿，何辉才小心地顺着楼梯下去，地下比地上凉爽了一点，甚至有一丝风吹过来。
    两层矮矮平平的楼梯之后是个打开的铁闸大门，大门旁边有张学生书桌一般的接待桌，但是后面没有人。何辉于是走进去，过了接待桌的右手边是个长廊，对面有两个分了男女的房间，大约是更衣室，右手边没有人的样子，何辉又朝左手边走。首先是个器械室，摆满了拳击用的沙包、手套以及很多何辉不认识的东西。然后就是个很大的拳击训练场。
    何辉站在门口，惊讶地张大嘴。里面一个教练正在带着一群学员在上课，那矮矮壮壮的教练看他陌生，就问：“有什么事？”那些学员也不由得个个转头来打量他。那些人虽不说个个高壮，但是身上都是块块的肌肉，一个个穿着背心，练得汗流浃背。
    何辉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你好，我……我是来做……不……来应聘保安的……”
    “哦，”那教练觉得他挺有趣的样子，指指旁边一个办公室，“里面找菲姐。”
    “谢谢！”何辉立刻说。
    办公室的门闯开着，何辉吸了口气在门上敲敲，坐在办公桌后的女人抬头看看他：“请进，有什么事？”
    “啊，你好。我叫做何辉，是来应聘保安的。”何辉毕恭毕敬地说。
    “哦。请坐吧。”女人大约有四十五六岁了，脸上的法令纹很深，因此也显得格外的严肃。
    何辉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尽量把身子坐得直直的。
    女人介绍说自己叫叶宇菲，是这里管财务的，平时叫她菲姐就可以了。然后她就让何辉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何辉先把之前张桦教他打出来的简历递给叶宇菲，然后口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不过因为紧张，停顿了好几次。
    叶宇菲打量他，虽然并没有笑，神色却平和了一点，而且还对何辉说不用太过紧张。
    “你有残疾证吗？”叶宇菲问。
    果然是会问到这个。由于残疾证是要回老家办的，所以何辉并没有。何辉不禁有点泄气。
    叶宇菲看他一眼又问：“平时简单的动作可以做吗？”
    何辉连忙说：“可以的，细致点的例如换灯泡和拧螺丝我也没有问题。”
    “会做饭吧？”
    “会的。”
    叶宇菲点点头。何辉知道自己大约有点机会了。而叶宇菲也没有再问他问题，却是转过来介绍这个工作的情况。
    “主要就是按时早上开门、夜晚锁门，同时晚上要在馆里守夜，有时候打打杂之类。除此之外，我们这里有只叫做老黄的狗，你平时也要帮忙照顾一下，每天下午都要带它出去遛遛；中饭和晚餐会给你预支买菜钱的，你也要把老黄的饭做好。”叶宇菲说。
    “狗？”何辉忍不住问。
    “对，你进来的时候在门口没有见到老黄吗？”
    何辉摇摇头。
    “哦，它大概是出去散步了。”叶宇菲轻描淡写地说，“工作大概就是上面那些了，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虽然觉得要特意给一只狗做饭吃有点奇怪，但何辉还是回答道。
    叶宇菲又介绍职位的待遇：“这个工作一个月一千五百元是实收，我们也会帮你挂靠公司买足五险的，所以大概是二千二三元一个月。”看到何辉点头，叶宇菲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这个也没有问题的话，你明天就可以直接过来上班了。”
    何辉喜出望外，想不到竟然就这样获得了这份工作。他还想着至少对方也会让他等上一段时间的，但现在明天就可以上班了，看来这个工作是比较急着要人用的。
    “谢谢，谢谢菲姐。”何辉连忙说道。
    叶宇菲摆摆手：“不用谢我，只是你各方面的条件比较适合。至于馆里的一些具体情况，你明天过来我再详细给你讲讲吧。”
    “好的，谢谢。”何辉再次感激道。
    从办公室出来，何辉感到心里一阵欢快和轻松。他总算是找到一份工作了。而这个地方，以后也算是他的“家”了。
    此刻，训练场里学员正在进行二人对练，另一边也有几个在砰砰砰地打沙包。好几个人都好奇地看了何辉几眼，大约奇怪他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拳击馆吧。
    何辉也不敢多留，走出去。就在门口旁边，何辉见到那只叫做老黄的狗了。老黄乍看就是只街上常见的土狗而已，而且由于年纪大了，脸上的皱褶非常多，看起来格外忧郁的样子。何辉还注意到，老黄的右后腿断了，竟然安了一个刚造的支架，支架下面还有个轮子，这样就可以拖着向前滑动了。
    这时，老黄旁边还蹲着个年轻人，正在把袋里的菜翻出来倒在老黄的饭钵里给它吃。何辉看到是一大袋子的炸排骨。那人又很亲切地摸摸老黄的头，才慢慢站起来。
    这人长得很高，脸甚至是英俊的，但是面无表情，而且带着点若隐若现的戾气，让人不好接近。他从何辉旁边走过，看也没有看他一眼，那种感觉像是完全把何辉当做透明的一样。何辉搔搔头，尽量把这种不好的感觉甩掉，大步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