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酒喝了一大半了，有的喝高了爬上桌子鬼哭狼嚎，有的趴桌子底下睡觉，还有的互相拉着继续拼酒，桌上地下到处是东倒西歪的酒瓶子，没喝完的酒水洒了一地。
    凌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他在人群里找周杨的身影。周杨的酒品算好的，也可能是没喝多少，他一个人靠墙坐着，头低着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凌峰走到何格身边，何格眼神清明，手里夹着根烟吞云吐雾。凌峰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何格打开一看，是两瓶上好的白酒。
    “队长，你这可真不够意思，要拿来你早来啊，现在兄弟们都喝高了，这酒出现得也太晚了！”何格指着白酒抱怨道。
    凌峰抽出他手里的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说：“反正酒我放这儿了，该怎么喝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何格把酒瓶盖子拧开，倒了一杯递给凌峰，“那你陪我喝一杯，咱兄弟俩也好久没一起喝过了。”
    凌峰二话不说，接过杯子，仰头，三两白酒进了肚子。
    放下杯子，凌峰见何格又要拿酒瓶，用手盖住杯口，
    “我今天还有事儿，只能到这儿了，等选训结束，咱俩好好喝一顿。”
    何格满脸不信，他眯着眼睛看凌峰，
    “你蒙我呢？来那么晚，就喝了这一杯就说有事儿要走，我没见你这么怂过！”
    凌峰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指着正抱着向毅睡得流口水的曲奇对何格说：“看到那个兵了吗，那是我弟弟，我受他家人之托要好好照顾他，我现在要送他回宿舍。”
    何格伸长脑袋瞅了瞅曲奇，“你弟啊？你什么时候有弟弟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一个院里长大的，从小跟我屁股后头玩儿，挺亲的。”
    何格点点头，“行，既然你不肯喝，我也没话说，总不能掰着你的嘴硬灌，况且我也不是你对手啊！”
    凌峰笑着给了他一拳，“行了别贫了，选训结束后我自罚三杯行了吧！”
    何格作势白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对了，到时候酒你负责，还要这种。”
    “小意思！”凌峰拍拍他肩膀，朝曲奇走去。
    凌峰轻拍曲奇的脸，“小奇，醒醒！”
    没反应，再拍，“小奇，醒醒，我送你回宿舍。”
    “唔”，曲奇动了动，从向毅身上滑下去，凌峰接住他，将他一只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扶着他往外走。
    夜晚的寒风吹过，曲奇打了个哆嗦，他半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对上凌峰的脸，先愣了一下，再自嘲一笑，大着舌头道，
    “是你啊，凌峰哥……”
    后面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凌峰也没听清，说完又睡着了。
    醉酒的人特别沉，凌峰伏下身子，将曲奇移到自己背上，背着他往学员宿舍走。
    路上，曲奇不停地扭动身体，嘴里喊着“哥，难受……”，凌峰知道他醉酒难受，再加上背着的姿势顶着胃了，为防止他掉下去，手上使了力，哄他，“乖，马上到了，再忍忍。”
    终于把人弄到了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兵蛋子们还在食堂没回来。
    凌峰帮曲奇把外套脱了，将他安置在床铺上，盖好被子，想了想又拿了个盆放在床边地上，他心里挂念周杨，正准备走，曲奇的一声“哥”让他停下了脚步。
    酒喝多了人难受，曲奇不停地地翻身，“哥……”，连续翻了几下，半个身体已经在床沿外面，眼看就要掉下去。凌峰眼疾手快地将他连人带被抱起来放回床上。
    刚准备抽出被枕在颈下的手臂，曲奇睁开朦胧的眼睛，也不知是清醒的还是无意识的，两手一伸勾住凌峰的脖子往下带，嘴里喃喃道：“哥……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凌峰觉得心里怪怪的，这个哥叫的是他吗？这小子从来只叫他凌峰哥。可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
    还有这个喜欢，是哪种喜欢？
    凌峰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绕到脖子后面想拿开曲奇的手。醉酒的人的力气的是很大的，他又不敢用力怕伤了曲奇，结果非但没挣开，还被曲奇一个用力，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教官？”门口传来周杨的声音。
    周杨的酒量不好，在参军之前属于一杯就倒，到部队后还算练出了点成效，但跟那些千杯不醉的老爷们儿们还是不能比。周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喝酒时他能躲就躲，躲不了的都由姬严帮他挡了。姬严的酒量是真好，但再好也经不住一个人喝两个人的份，还没结束就醉得不省人事。周杨不能把他扔在食堂一个人回来，就在食堂坐了会，等自己清醒得差不多了，把姬严架回宿舍。
    一进宿舍，周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曲奇躺在床上，手勾着凌峰的脖子，凌峰整个上半身趴在他身上，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姿势十分暧昧。
    听到声音，凌峰转头一看，周杨吃力地架着人事不知的姬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凌峰一怔，心里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他不动声色地扯开曲奇的手站起来，曲奇轻轻哼了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凌峰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部队里战友兄弟之间开开玩笑，搂搂抱抱肌肤相亲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还有当着战友的面打飞机的，怎么到他这儿就跟上演了一场捉奸在床的戏码一样。
    周杨不知道凌峰心里转了那么多弯弯，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在了解了这个男人之后，他就选择无条件相信他，他知道他们俩之间没事儿，要不然以曲奇对凌峰的心思，他也不会来招惹自己。
    “教官，能帮个忙不？”
    喝醉酒的人真的死沉死沉的，姬严整个人挂在周杨身上，周杨差点被他压弯了腰，他一手托着姬严的腰，一手撑着门框，对凌峰说。
    凌峰回过神，上去将姬严接过来，安置在周杨的床上。姬严的床铺在上面，为了方便，只能将他暂时放在下铺了。
    搞定两个醉鬼，凌峰说陪我出去走走吧，周杨说好，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凌峰其实很想把人往自己宿舍带，又怕控制不住自己，而且今晚的月色不错，适合花前月下。
    凌峰带着周杨先去了趟食堂，交代食堂后勤人员把喝醉的的队员和兵蛋子都弄回宿舍，然后从食堂后面的小路穿过训练场，来到后山。
    说是叫后山，其实这座山并不在基地的背面。
    “这座山上埋了雪狼从建成以来在任务中牺牲的战友尸体，共22具。电视里都把亲人埋葬在后山，所以我们也把这座山叫后山。”站在山顶，凌峰点燃根烟，吐出的烟雾在月光照射下，将他的脸衬托出一种浓浓的悲凉感。
    周杨想起耶稣操练自己时，带着自己在后山转悠时的情景，他记得后山并没有坟墓之类的东西。
    凌峰看出周杨的疑惑。
    “雪狼从建成到现在，共有29名战友牺牲，有四人的尸体被家中领回，有两人在战场上被炸死，尸骨无存，有一人尸体在沙漠中被晒成人干，我们怕他家人看了难受，就做主将尸体火化了，把骨灰送回给了他家人。”说到这里，凌峰的声音哽咽了，周杨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强悍的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原以为在战争和献血的洗礼下，他已经足够坚强，但即使手上沾了再多血，他的心也还是软的。
    周杨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凌峰的声音继续在寂静的山林里响起，
    “你是不是心里有疑问，为什么没有给他们立墓碑？”
    周杨点点头，凌峰没有回头看他，周杨意识到凌峰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但凌峰丝毫不介意，他继续说，
    “特种兵，执行的是特殊任务，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了默默无闻，就算死了，也不能把尸体留给敌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做的是全世界最危险，最光荣的事，但名利和荣誉却与他无关，这就是特种兵。”
    凌峰回头看着周杨，周杨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逃避。周杨看到凌峰的眼里闪着光，仿佛朝阳下的军刀反射出的光芒，坚毅而夺目。
    凌峰突然伸出手抚摸周杨的脸庞，带着温柔，带着不确定，带着询问，
    “周杨，你的哥哥白季军，就是那29人中的一个。你还愿意留在雪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