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杨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在，除了曲奇和凌峰。
    曲奇跟着凌峰走到湖边的小树林里，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说话，只有地上枯叶被踩踏后发出喀吱喀吱的声音。
    曲奇低着头，跟在凌峰身后不说话，凌峰转身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感慨，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曲爷爷了，他明天亲自来接你。”
    曲奇猛地抬头，无比惊愕地瞪着凌峰，好一会儿，嘴巴才无意识地动了动，“为什么？”
    凌峰从作训服口袋里掏出用防水布包着的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根，吸了一口才说道，
    “小奇，这么长时间你也玩够了，你要是真出了意外，我也不好向曲爷爷和曲叔叔交代。”
    曲奇突然想笑，原来他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玩笑吗？
    曲奇抬起头看着天，眼睛酸涩得想掉眼泪，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将眼里的东西逼回去，才勾了勾嘴角，
    “凌峰哥，你以为我是来玩的吗？玩需要那么卖力吗？”
    凌峰诧异地看着曲奇，
    “你瞒着家里人来这里，是真的想当特种兵吗？”
    曲奇逼视着凌峰的眼睛，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凌峰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曲奇。他重重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将他的脸衬得忽明忽暗，
    “小奇啊，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来雪狼？”
    因为你！曲奇差点脱口而出。
    可他说不出口，曲奇胆小，他能为了凌峰进部队，能为了他重新拿枪，也能为了他参加特种兵选拔，却说不出“我喜欢你”四个字。
    曲奇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
    小时候，因为长得漂亮，大院里的孩子喊他小娘们，他气得大哭，凌峰知道了，二话不说带着他将那帮小子揍得哭爹喊娘，揍完后给他擦眼泪，豪气地拍拍胸脯说哥以后保护你。
    那年曲奇13岁，凌峰16岁，凌峰随口一说，曲奇却一直记到现在。
    两年后，凌家遭遇变故，凌峰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进了部队。曲奇突然意识到，他对凌峰根本不是兄弟情，他像疯了一样找他，曲父曲母实在没办法，将他送出国。
    当时只有15岁的他独自在美国待了三年，这三年里他没有一天不在煎熬中度过，三年后，在他18岁生日那天，他独自回国，瞒着所有人进了部队。
    他将所有的时间花在训练上，整整四年没有离开过部队一次，曲父曲母几次到部队想将他接回去，都被他拒绝了。
    四年里，他比任何人都刻苦，甚至将曾经最讨厌的射击练到最好，终于，他得到了一个参加雪狼选训的机会。没有人知道，他在得到这个消息时兴奋得整整三个晚上没有睡着觉，更没有人知道，他在整整七年后再次见到凌峰的那一瞬间，心里蚀骨的思念疯狂地发酵，整个人酸涩得让他想大声尖叫。
    在曲奇的构想中，他和凌峰见面后的人生应该是这样的，他努力通过选拔后留在雪狼，和凌峰哥一起生活，并肩战斗，凌峰哥不喜欢男人，他就不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只要能每天看着他，这对曲奇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或许有一天，凌峰哥会娶妻生子，但是特种兵大部分时间是在执行任务，是和战友在一起，这样，凌峰哥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他的，他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执行任务，一起离开部队，一起脱下军装，一起慢慢变老……
    这个构想美得令曲奇想掉眼泪，可是现实却残酷得让他想死。
    曲奇怎么都没想到，凌峰居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个人还是他第一眼看到就想当成好兄弟的人。
    曲奇不知道凌峰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周杨的，他只知道等他发现时，凌峰看周杨时眼神里的感情已经藏都藏不住了。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他能早一点鼓起勇气告诉凌峰哥自己喜欢他，事情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他心里清楚，就算他说了，凌峰哥还是不会喜欢自己，因为最适合凌峰哥的，只有周杨。
    曲奇从来没有否认过周杨的魅力，他甚至会想，如果不是他喜欢凌峰哥多年，说不定也会被周杨吸引。意识到这一点，更让他难过得心都疼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去赢周杨，想起曾经跟周杨说要公平竞争的话，现在想想都可笑。
    曲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峰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很可笑。凌峰哥有喜欢的人了，以后会有人陪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执行任务……他的身边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了。这个认知不是今天才有的，却只有今天让他难过得想哭。
    最终，曲奇还是没有回答凌峰的问题，至于凌峰说他家人要来接他的事，他也没有再做任何反应。
    曲奇最终还是留下来继续参加选训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曲政委的，只知道那天，祖孙两人关在凌峰宿舍整整一个下午，天快黑了两人才从里面走出来，当时曲政委脸色苍白，一脸的无奈，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凌峰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他看了凌峰好一会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凌峰的表情很怪异，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坐上车走了。
    凌峰点了支烟，看着曲政委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直到烟吸完，才转身往训练场走去。
    魔鬼训练依旧在继续。
    自武装泅渡之后，他们又进行了机降、潜水、跳伞、多能攀登、快速降绳等重点难点科目的训练。
    每进行一样新的科目训练总会有人被淘汰，人越来越少，而越往后，留下来的便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精英们在争取最后的名额，教官们也跟疯了一样，每天除了疯狂地大喊“快点！快点！”，就是表情狰狞地拿着机枪到处扫射。精英们已经感觉不到愤怒，所有人的身体已经到达了一个极致的疲惫，每当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教官们会给你来一脚或来一枪，让你把更难的动作做上十遍或者滚去做“六个100”。
    离开，再离开，淘汰，再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