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再见李翔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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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去下洗手间!”我怕我会在外婆面前哭出声来,忙抽身离去。这些年来,原来最支持我们的一直是外婆。虽说她年事已高,可是她却最懂生活,最解风情!
我在车里静静地躺着,不敢再去见他。我怕我这七年来的委屈会在这一刻尽情发泄。我怕我会抓着他的臂膀,拼命地问他为何不照顾好自己。那么喜欢跑步的他,现在却已然成了这副模样。
约摸两个小时后,屋里传来了号啕大哭之声。我知道,外婆已经去了。外婆曾说,前几十年过得好都不算好,要临走时走得痛快那才算好,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好死好活”吧。外婆寿终九十五,无病无痛,可谓寿终正寝。相比李翔宇的妈妈,她“走”得完美得多。
七年未见李翔宇,她深感遗憾。现在,连这个愿望都完成了,她应该会觉得幸福吧。
李翔宇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爸爸和小博。
打开车窗,看见我在车里,李翔宇有些困窘:“你,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进去看看外婆?”
“爸,你今天应该走不开吧,就让我来开车吧。小博,要不你今天也留下来帮忙吧。外婆刚走,肯定有很多事要忙!”
“那好吧,路上要注意安全。”
“爸,我后天要考试。”
“那是后天,不是明天!”爸爸知道我想和李翔宇单独相处,制止了小博。
我进了驾驶位,指了指副驾驶座:“你坐这吧,我们路上聊聊!”
“我还是坐后面吧,后面舒服。好困,”他打了个呵欠,“刚好可以躺一下。”
“坐前面不行吗?”我有些火了,“难道我能把你吃了不成?”
他也火了:“你吼什么吼?我坐后面怎么了?碍着你了?”
不对!绝对不对!我们的对话模式不应该是这样开启的。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心静下来。
“我躺一会儿,到了海珠就放我下来,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他说着躺了下来。
我慢慢地开着,时不时地瞄一眼熟睡的他。他睡觉的样子很可爱,小嘴会微微地勾起一抹笑。
“看前面,我还不想死!”他闭着眼睛说着,显然还没有睡着。
“所以才叫你坐前面,那样我就不用回头看了。”
“你再这样疯的话,就把我放下!”
不敢再违了他的心意,只好一路认认真真、平平稳稳地开着。原本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居然开了近四个小时。
到达我家楼下时,已经是凌晨。他还没睡醒,居然发出了轻微地鼾声。我下了车,上了后座,蹲在座前,看着熟睡的他。他的眼睫毛依然那么长,如卷珠帘,整齐而秀美。他脸上的肌肤略微显得粗糙,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鲜,好在皱纹还没爬上他的额头。
我探过头去,轻轻地亲吻他那性感的嘴唇。
他好似被我惊醒,猛地睁开了眼:“你做什么?我可是结过婚的,还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爸爸!”
孩子的爸爸?这点确实有点始料不及,我似乎一直未曾想过这件事。
他已经有孩子了——一个五岁的孩子!
“到家了,你已经有七年没有回这个家了,回去看看吧!你是我爸妈的儿子,我外婆的孙子,所以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太见外,那样不太好!”见他仍不起来,我只好威胁,“你是想自己爬上去,还是让我抱上去?”
他自己爬了起来。
两人上了楼。
“你自己开门!爸就是怕你回来,所以七年来都没有换过一次密码。你可倒好,就躲在广州也不来找我。”
他熟练地输了秘码,进了门;“你再啰嗦的话,我可回去了。”
“你先去洗个澡,我下厨给你做点吃的。衣服在柜子里,你自己翻,格局和七年前一样,我的房间没有动过。”
“你还会做饭?”他看着能快速把彩椒切成丝的我,甚是诧异。
“你又不给我做,自己不学,难道饿死呀。”
他倒了两杯柠檬水,将一杯放在厨灶上,漫不经心地说:“再找个会做饭的不就成了!”
“嫌麻烦,没找。”
“一直单身?”
“是的,七年了。”
“还是找个吧,这孤孤单单的,日子挺难熬的。”他把杯子放在一边,开始帮我洗黄瓜。
“我来做!煮意式粉给你吃。你先去洗个澡,洗完看会儿电视。”
他听话地出了厨房,在各个房间来回走动,看个不停。家里重新装修了,家具也全部换了新的,他应该会觉得陌生吧。只有我的房间一如往年,不曾更换——我想留住当年最好的我们。
做好意粉,收拾好厨房,叫他出来吃饭,连叫了两声,他都没有应我。走进卧房一看,他居然从床底的小箱子里把我的所有素描本翻了出来,摞在桌上。从2006年到2014年,我一直都保留着画素描的习惯,不曾停过,每年至少一本,多则两三本。如今摆在桌上,居然有二十多本。
“你干嘛翻我箱子,把这些破玩意儿找出来做什么?”我素来是将它们用一个箱子装着,搁在床底的。他到底是了解我的习性,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也能找出来。
“哪破了?好东西,好着哩!”他摩挲着我的自画像,啧啧赞叹,页码处的那个手写的“8”字刺眼得那么分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8”字曾蕴含着我们的青春和爱情。
他举起素描本,把自画像正对着我:“还记得这个吗?我最喜欢这张了!”
“可是,我更喜欢36页那张!”我抿着嘴笑。
第八页藏着他的女朋友,而第36页则藏着我的女朋友。这些,我记得,他也记得。
“别看了,先吃!吃完再看!意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再三催促,他才停下来。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给他做的意粉,不住赞叹。素来都是他给我做吃的,我给他做吃的,应该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吧。
“时光真是个好东西,想当年你洗个菜都能把厨房弄得鸡飞狗跳,谁曾想到你现在还能做出这等美食?”他三下五除二,没几下就把意粉吃个精光,“真好吃,还有么?”
“吃我的吧——我中午跟洛琪出去吃自助餐了,吃得挺饱的,这会儿都还没消化哩。”
他把我的碗接过去,吃了两口:“现在还和洛琪有联系?”
“有呀。一个月会见那么一两次。”
“别的同学或朋友呢?比如张兰、陆子梅?”
“已经没再见了。偶尔会在网上联系一下!”
“噢!”他轻轻地应了声,“我都没联系了。”
“梁燕……梁燕还好吗?”我鼓了鼓勇气,终于问了。
“她?”他抬头望了眼我,又低首垂眉,“还好吧。”
接下来便是一阵持久的沉默,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可以天南海北地侃个通宵的两人,如今却无话可说。不,是有话,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只恐这些话说出来后,彼此都会受到伤害;只恐这些话说出来后,我们又只能各奔东西,从此陌路。
我洗完澡,两人上了床,熄了灯。如八年前一样,我躺在他的怀里,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明天会走,对吗?”
“是的。”
“我送你?”
“你睡会懒觉吧,你那么爱睡。”
“不会再来了?”
“是的。见一次,知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紧紧地拥着他,我很想告诉他,我过得一点都不好。这七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想得都快要发疯了。可是,我却不能说。他是有家室的人,我若把脆弱展现在他面前,那他该怎么办?
“能给你打电话吗?”
“还是不要了吧。”
“我不打。你……”,我的眼泪已经出来了,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了,我居然这么的脆弱,“你别换号了。我真的不打,你不用换手机号了。”
“好的,我不换。”他用手环住了我,拥得更紧。
“《幸福之门》,你写完了吗?你说过的,我会是你唯一的读者。”
“没有。”
“可是,我写了。在书连网上,写了快一年了。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一下。书名就叫《幸福之门》,笔名‘海无崖’。”
“海无崖?海无崖方显空阔,情不殇乃是永久!多美的一句话,多美的一句话呀!以后,以后你就用这个笔名吧。好好写,我会去看的!”
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颊,轻轻地移动,触摸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好像要用手记下我这张面孔一般。他摸到了我流着泪的眼,停了下来:“想要我吗?没能让你做一次老公,当年你是那么的耿耿于怀,如果你想要,我今天可以给你当一次老婆。”
我轻轻地啄了下他的嘴唇:“算了!我怕我会上瘾。一晚温存后,却再也找不到你。那种煎熬,我不想再经历了。抱着我,就这样抱着我就好!”
躺在他的怀里,我睡得无比踏实。这是我这七八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早晨醒来,他已经不在。太阳的光芒照在我的脸上,好像他的眼。
如梦。
梦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