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盈盈。”月栖川望着眼前一泛波光粼粼的湖泽，那扇子指着前方。“还能再飞得远点么？”
    孟相盈喘着气儿红着脸将剑收回鞘中，抹了把额头的汗，瞪着他吼道：“不要叫得那么恶心。还有不能再飞了，这已经是极限了。”
    月栖川拿扇柄抵着自己的下巴，郁郁不欢。
    孟相盈见他神情落寞，不由奇道：“你不是来看风景的么？此处湖光山色，风景秀丽，你还不称心么？”
    月栖川将扇子一展，哀怨地看着他：“本公子要看的是桃面杏腮，娇娃丽姝。”
    孟相盈尚年幼，不甚懂他说的是什么，更奇了：“看你说得好像很诱人一样。”
    月栖川扇着风，嘿嘿一笑：“等你尝过其中滋味，就知晓这其中乐趣比我说的更诱人。”
    孟相盈见他神情颇为向往，思了思，忽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怒气腾腾：“你竟然敢背着我小叔叔起这种龌龊的念头？敢情这一趟出来就是寻思着怎么对不起我小叔叔的么？“
    月栖川扇风的手登时僵了，他凝视着孟相盈，讶道：”啥？“
    孟相盈更怒了：“少装蒜，我小叔叔怎么对你的，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你跟我小叔叔比起来，差得甚远，极不般配。但我们都看在小叔叔的面上，对你礼让三分，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妄想让我小叔叔顶一顶绿色的帽冠来。”
    月栖川被他的话荡得耳边嗡嗡作响，略作镇定，拿扇柄一指孟相盈攥出骨节的手，冷声道：“撒手。”
    这人虽然整日间没个正经，脾气却是出气的好，对谁都和和气气，开得起玩笑，也咽得下别人的冷嘲热讽。甚少有这般疾言令色的时候，不由的心内一惧，松开了他的衣领。
    月栖川整整衣襟，盯着孟相盈道：“是你一个人这么想，还是剑宗的弟子都这么想。”
    孟相盈撅着嘴，半响，才道：“你天天和我们宗首日则同席，夜则同榻。他又处处照拂着你，便是对我和哥哥这两个亲侄子，也不曾这样上心过。是以，我们这样想，亦不足为怪。”
    月栖川深吸一口气，缓声道：“你们宗首和我早些年前，别说同榻，连穿同一条裤子的事情都有过。他对我的确是非常好，但这个好是范张鸡黍般的好，并非你们所想的那种龙阳之好，或者是喜欢。如果有一天他出现了诸如类似的事情，我也会一样的对他。”
    孟相盈撇一撇嘴。
    月栖川谆谆道：“那我问你，你哥哥孟相成待你好么？”
    孟相盈点头。
    月栖川道：“比起你们宗首对我，如何？”
    “那不一样，我们是亲兄弟。”孟相盈脱口而道。
    月栖川扇着风，疏疏一笑：“我和你们宗首虽无血缘关系，却早已视对方如骨肉，我也向来当他是兄长的，兄长疼惜为弟的有什么不对么？”
    孟相盈睁着圆圆的眼睛，挠挠头：“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哪里不对了？”月栖川觉得有必要趁着他未长成时，好生疏导疏导他，不然长大了，脑子里净是一些有的没的，万一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辱没了他们剑宗的好名声。
    孟相盈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着月栖川道：“我也说不出来，总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奇怪。”
    月栖川合上扇子，慈声道：“论起亲密，你们宗首和琴门的九公子月栖川更要好，你如何看待他们俩个的关系？“
    孟相盈摊手道：“你就别拿别人当幌子了。谁不知道，那琴门的九公子好色成性，日日流连花丛，乃是风流地里第一浪荡子，还曾拉我小叔叔去过几回，若非我小叔叔定力高，早已被他祸害的不像样了。所以，结论是一个这么喜欢女人的男子便是与小叔叔再要好，我们也不会想到别处去。”
    月栖川：“呃……。”
    倒被一个小后生驳得哑口无言了。
    说了这半日，他也有些口渴了，便径自走到一汪清潭前，蹲下身子掬水来喝。
    水里的倒影浮浮漂漂的，极不真实。
    那是一个容貌甚清秀的少年，从他昨夜突然发病的情况来看，似乎还很纤弱。
    到底不比前世了。
    换了具躯壳，那千辛万苦二十几年如一日修来的修为琴元俱没了。
    琴还是能弹的，只是再也使不出可令天地为之色变的功力了。
    离了鬼琴，他就是一个废物。
    “喂，这么要死不活的。”孟相盈在他身后见他盯着面前的潭水许久也不则声，又是一脸的生无可恋。便有些担心，上前推了推他。
    月栖川掬一捧水泼在脸上，用袖子略拭了拭，便站起身来。
    眼前一片葱翠蔚然，薄岚缭绕，间或几声潺潺水声。
    十分的幽静怡神。
    “回去吧。”左右无姑娘可搂，倒不如回去弹弹曲，练练指法。
    孟相盈先是一愣，而后绞着衣袖，羞愧道：“方才来的时候已使出了全力，回去的话，也须得等上两天，这剑才能站得下两个人。”
    月栖川扶着额，气结：“你怎么不早说。”
    孟相盈更气：“是你教我飞得恁般远，眼下倒赖起我来了。”
    这小子，月栖川懒得与这后生再做计较，四下里瞅了瞅。
    孟相盈也跟着他瞅起来。
    倏地，旁边的一簇草丛里闪过一道黄褐色的影子，急速地向浓密的林中掠隐而去。
    孟相盈少年心性，对什么都充满了新奇。
    想也未想，几个矫健的蹦跃，就随着那道白影没入到了林中。
    月栖川暗骂一句“猪头”，也跟着跑了进去。
    他与孟相盈这般你追我赶了一个多时辰，孟相盈总算是停住了。
    他也不能不停住了，耸在他眼前的那一幛青峰，他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月栖川这两天身子本不太好，这一跑之下，更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只觉眼前一片晕眩，喉间也似腥膻涌到口边。他方想唤一句“小盈盈”，出口竟是一口鲜血。
    孟相盈听得动静，忙回了头，见月栖川摇摇欲坠，似是支撑不住。赶紧上前来扶住他，月栖川喘着气儿倚着他缓了半天才略好些。便一眼瞪过去，使足了力气喝道：“你乱跑什么？”
    孟相盈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也不言语，由着他骂。
    月栖川骂了一会儿，便住了口，扶着孟相盈的臂膀道：“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山洞。”
    孟相盈伸手一指，呐呐道：”我方才见那黄团子钻进了那片藤蔓里。”
    月栖川抬眼望去，便见眼前山幛的左边附满了不知名的藤蔓。
    将半个山体印得宛若一块剔透的祖母绿宝石。
    月栖川犹豫了，这荒山野岭的，若然遇上什么传说中的凶兽，就麻烦了。
    孟相盈新奇感犹在，誓要弄清那黄团子是什么来历，拽着月栖川就走。
    月栖川此时正虚弱着，走个路还要他搀扶着才行。哪里抝得过他，终是被他拉至那黄团子消失的地方，一大团藤蔓前。
    孟相盈方抬了手去，藤蔓却自已往两侧分开了。
    仿佛一扇门开了似的。
    从中跳出个黄毛团子，竖着尖尖耳朵，后面三条毛烘烘的尾巴齐齐竖起，正睁着大大的兽眼戒备地看着他们。
    看着好像是……。
    月栖川看了半天，忽想起一书中形容。
    “翼望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讙”
    翼望之山离这南边的沧海无为有一千多里远，这小兽怎地跑到这里来了。
    看它模样，尚年幼，一口牙还没长全。
    孟相盈好似很钟爱这种毛绒绒的团子，看清它长什么样子后。不由分说两手一扑，将个小讙兽捉到了怀中，双眼都亮晶晶起来。
    月栖川默默地捂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