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中的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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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阿中就把他房间里压箱底的宝贝整箱搬着去了湖边。虽然下楼就被他二哥逮住了,还跟老妈告状。结果是二哥吃了老妈一记爆栗:“蠢货!这么多的烟花炮竹,不拿去湖边放了留着烧房子啊!”
阿中一路抱着箱子,真沉,胳膊都被勒出几道鲜红。攒了十年,终于要实现它们作用了。阿中喘着粗气,一口气把箱子搬到了湖边。还未走近,就隐约看见了湖边的火光。阿中把箱子放下离火光较远的地方,才走近火光。
何珞清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紧锁着眉头,神色有着哀伤,全然不是白天那个爽朗的模样。
何珞清手里拿着一叠相片,不住的在往火堆里投。阿中看着相片中的人,各式各样的姿势,场景,还有在火堆中逐渐扭曲的笑脸。
“这是你的恋人?”阿中挨着何珞清蹲下,怔怔的看着火光发呆。
何珞清良久才低沉的说:“不算吧。我们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没有做过恋人本该一起做的事情。”
“何珞清,你是gay对吧。”阿中的语调平淡得像是在讲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何珞清的动作一滞,转脸看着阿中,阿中也转过脸看着他。阿中的脸被火光映得特别白,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火光,摇曳。
“我也是。那天你去‘糖中堂’我就看出来了。你左耳打了耳钉,你或许会说,这很平常,但是,我是gay,同类的气息,我会更敏感。”阿中接着说道:“你很喜欢照片里这个男人。”
何珞清轻笑,满脸的哀情。
“可是他利用完我对他的喜欢之后,又狠狠践踏了我的感情。不过,都结束了。”
“其实,我也有个喜欢的人。我喜欢了他很久了,但是他不知道。我啊,做了很多事,我……就是很喜欢他。大家都知道我喜欢他,可是他就是察觉不到。后来他走了,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不过,后来我想,我喜欢他,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不能强求他回应我的感情。只要他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阿中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些年他不曾跟任何人吐露的心事。他守着这份孤独的感情,也没有期盼过回应。
“阿中……”
“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儿了。说好了放烟花的!这可是我的镇宅宝物今天拿出来跟你分享!啧啧,你太幸运了。”阿中说着就跑开,去搬他的纸箱。何珞清看着阿中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小小身体里压抑着浓烈的感情。
阿中把烟火摆在地上,一个个点燃,“嘣”烟花升天,一瞬间的照亮夜空,绚丽多彩,又瞬间即逝。
他走的第一年,阿中看到电视里的情侣放烟花特别烂漫,开始攒这些烟火,如果未来的某一天还能再见到,一定要跟他一起点燃这些。
不知不觉攒了十年。
那些燃尽的烟花,就像是阿中独自守候的过往,一年又一年。转眼即逝,他还是没有回来。
这一等,就是十年。
最后一个烟火升空,何珞清转脸看到阿中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何珞清突然间觉得心上一痛,伸手拭去阿中的泪。
阿中一惊,忙后退一步哽咽着说:“我,我只是给火药呛着了。”
何珞清拉过阿中,抱在怀里,低头吻了他的前额。
阿中被何珞清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呆住了,阿中感觉自己的脑子和心脏都罢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一把推开何珞清,一口气跑回了家。
“哎!你是不是把别人家房子烧了?!逃回来的,跑那么快。”周子月靠在自家店铺的门框上,看着阿中跟逃似的跑过来。
阿中抬头看了周子月一眼,就冲上了楼。
“哭了?嗬,居然哭了。”在周子月的记忆里,他弟弟除了小时候哭过,这么多年阿中就别说哭了,甚至情感都不怎么丰富。周子月上楼敲了敲阿中的房门,里边没什么动静,周子月又敲了敲房门。
半晌,阿中红着眼出来开门,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周子月挠了挠头,刚想说的话,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随便说了句:“老妈做了宵夜,你要不要下去吃?”
“我没胃口。”
“呃……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要告诉哥!”
阿中看了眼有些尴尬的周子月,好像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样子有些滑稽。阿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知道了,哥。”
何珞清回去的时候,老妈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说:“你不是和子星放烟花去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子星?”何珞清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是啊!子星啊,阿中大名就叫周子星啊,你们小学还是同班同学,你忘了?”
周子星!原来,阿中就叫周子星。
何珞清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个一头自然卷的小男孩儿。瘦瘦小小的,因为长得像小姑娘总是被同龄的孩子捉弄,总是跟在他们后边哭。
小男孩儿激发了何珞清的正义感,为了那个小男孩儿,何珞清第一次跟人家打了架。后来,何珞清才知道他叫周子星,是镇上最有名的糖铺家的三儿子。周子星的性子像个小姑娘,说话声音也细细的,胆子小总是跟着他后边跑。每次被欺负了也只知道哭,不会反抗。大家都嫌他像个拖油瓶,跑不快,力气也小,都不爱带他玩儿。何珞清和他相反,自小就比别的孩子高,又壮,学习成绩也好,在班里总评三好学生,当班干部,自然而然的何珞清就像个孩子王一样带领着大家。
何珞清一直以为周子星比他小几岁,后来同班了才知道他们原来同岁。周子星只是太矮小了。
周子星就像何珞清的影子,何珞清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何珞清每天放学都要跟一帮同学去竹林那头的小溪流捉鱼,玩儿水。周子星不敢下水,就远远地坐在石滩上,或者在竹林里远远望着。
何珞清记得有一次,他最后一个从水里上岸,隐约看见周子星被两个男生推搡了几下。后来,何珞清上岸找了半天没找到校服。周子星从竹林里冒出来把校服递给他,何珞清还记得周子星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还在滴水,宽大的衣服贴在他身上。问他怎么全湿了,周子星支支吾吾的说是掉水里了。
明明,周子星从来不下水。
那天何珞清突然发现校服穿着特别短,还以为是自己长高了。
何珞清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屉里每天都有一小玻璃罐的水果糖,水果糖的造型也很奇怪,都像是切了一半的水果。何珞清每次收下水果糖都会给班上同学分享,只是周子星从来不吃他给的糖。
有人告诉何珞清,这种小玻璃罐装的水果糖只有周子星家的糖铺才有卖。那时候的何珞清只是以为,周子星家的糖一定多得吃不完,他才会每天都送给自己。
对周子星最后的记忆,是突然有一天,这个胆小,又弱懦的小男孩,烧了他的语文课本。就在教室里,点燃了他的作业本。大家都在起哄,周子星一直在哭,何珞清不明白为什么周子星会烧了他的作业本,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子星放了火还一直哭。
“你为什么烧了我的作业本?”何珞清厉声问。
周子星只是哭,不回答。
“你讨厌我?”
“我,我没有!”
周子星除了哭就是哭,什么都答不上来。后来班主任来了,狠狠地当着全班儿的面斥责了他,还让他请家长。
何珞清从地上拾起被烧得只剩一小半儿的作业本,虽然上边除了烧黑的部分,还有脚印。却依稀看得见,残缺的页面儿上稚嫩的笔记写满了:我喜欢你。
后来,周子星被带回家停课一学期。
再后来,何珞清也没见过周子星,学期结束,何珞清就跟着父母去了大城市。
一晃十年。
阿中的泪,阿中的眼,阿中的笑……为什么就是没能认出他呢?何珞清突然想起阿中在湖边说的话,他等的那个人,难道就是自己?
何珞清在床上辗转,口袋里也“嘎吱嘎吱”的响,掏出来,原来是白天阿中给他的糖。
何珞清把糖攥在手里,一夜无眠。
阿中早上醒来的时候,头很沉。眼睛也肿了,昨晚哭得有些厉害。突然想到,今天何珞清该走了,心头又泛起一阵酸涩。
“周子星!周子星!”忽而听见窗外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阿中忙推窗向下探。
何珞清在楼下向他挥手,阿中思索了一会儿,忙跑到楼下。铺子还没开张,阿中拿开一块隔板,跑出去,又觉得有些不妥,停下脚步,慢慢走过去。
“这么早?”
“嗯,我一夜都没睡着。一直在想你。”
何珞清笑着,阿中有些看不懂他的笑,但是心跳却很吵。
“想我?”
“周子星,谢谢你的糖。”
听到“周子星”这三个字的时候,阿中便明白了,何珞清记起来了。眼眶一热,何珞清明明就在眼前越拼命也看不清楚。
何珞清捧起阿中的脸,吻干他脸上的泪,又苦又涩。想必这十年来,所有的苦涩都冲破防线,迸涌而出。
何珞清掏了掏口袋,拿出个小盒子,递给阿中。
阿中打开盒子,里边有颗糖,是他们家的糖。只是那半粒水果糖拼成了一整颗。
何珞清把糖纸剥开,把糖塞进阿中嘴里。低头吻住了阿中的唇,唇舌纠缠,酸甜的糖味儿侵占了两人的唇舌之间。
“阿中,你的另外半粒糖,再也不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