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疗养院回来，林寒识顺路去了一趟超市。速冻水饺跟方便面，是他给自己准备的过年吃食。
    母亲的状态还是跟之前一样，坐在轮椅上不停地叨念个不停。她的病多年未愈，自己在念中学的时候就出现端倪，只是没料到后续会演变成如此。
    父亲工作的原因，从他念小学起便长期驻外。那个时候母亲虽然有些神神叨叨，但整体是正常的。
    印象中，好像就是从初中开始，那时候父亲的工作似乎更忙碌了。他知道父亲的身份是警察，拼搏在一线，但至少在初中之前他还是会定期回家的。
    可从升到中学之后，父亲更像是一种存在于印象中的称呼。他甚至连通话的时间都没有，家里的诸多事情都是王局跟父亲的其他朋友在帮衬。
    但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承担了比其他家庭更多的负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精神状况愈发变的恶劣。情绪反复，动辄就会大发雷霆。她似乎得了被害妄想症，家里的锁不停地更换，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面都要压着菜刀，还限制自己的交际，哪怕是跟邻居打个招呼，都会大动干戈。
    年少的他正值叛逆期，忍受不了母亲的喜怒无常，于是申请了寄宿。
    但他完全没想到，母亲的情绪会失控到如此的地步。先是在高考前的两个月，母亲发疯似得从镇上连夜赶到市里，半夜闹到学校，只是为了找到他。
    但他料想不到，怀着满腹怨言跟着母亲回家后，却发现那所谓的家因为母亲燃气未关，早已付之一炬。
    从那时候开始，他原本就内向的性格愈发变得内敛。他不理解父亲，即便工作再忙，又怎么会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或者，他有了新的家庭，自己跟母亲早已被遗弃了。
    这并非是他的胡思乱想，在初中第一年的时候，王局带着自己改了姓名。他原本不是这个名字，林寒识现在这个姓，是后期随的母亲的姓氏。
    这个变动，他更加坐实了心里的猜测。
    他也不理解母亲，甚至带着埋怨。
    怒其不争，是年少的林寒识心里对母亲最大的态度。那个男人已经不回来了，为何还要痴痴等待。把自己逼疯了，也把这个家逼散了。
    房子被烧毁后，在王局他们的帮助下，母子二人暂时找了个落脚处。但是母亲的状况却未曾好转过，无论看过多少医院，大大小小、知名医生看了个遍，都无济于事。
    终于，在他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母亲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抢救过来之后，她的神志再也没有恢复过……
    之前虽然存在状况，但至少会有清醒的时候。而这次以后，母亲彻底疯魔了。她不再认识自己，不再认识任何人，终日呆呆傻傻的望着虚空，嘴里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话语。
    而那所谓的父亲，这么多年依然未曾露面。
    唯一跟他还有牵扯的，也只有每个月底打到银行卡上的工资。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寒识不断的长大。他其实都已明白，那所谓的工资，可能也是王局他们替父亲汇的。
    他不止一次的追问过父亲的下落，即便执行任务，也总该有个消息。王局最终还是经不住他的逼问，给出的答案也很迷离。
    “你的父亲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恶劣，他是个正直有责任心的军人。在你刚进入大学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去执行任务，之后就失联了。”
    林寒识不明白：“失联是什么意思？”
    “组织也在找他，从未放弃…一直还在寻找！”那是王局唯一的一次回应：“孩子，你父亲是个伟大的人。你值得你尊重，组织跟局里也从未放弃寻找他。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照顾你们母子，你要发愤图强，不能给你父亲丢人！”
    所以，林寒识改了专业，特地去学了法医，为了就是要进入局里。他想要探寻真相，找到父亲，当面质问他是否对得起自己跟母亲。
    但这些心底的怨言跟忿忿不平，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淡。尤其是在接受了军校的训练跟专业的培训后，他愈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幼稚。
    甚至，他不再埋怨父亲，反而因为从事了同样的职业而对他有了或多或少的理解。思念也是不太现实的，一个从小到大缺席的人物，不过是因为一个称呼带来的想念，也寥寥无几。
    找到他，这似乎已经成为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最坏的结果林寒识不是没有预想过，但相较之下，失联似乎要比那个结果更容易让人接受，也能保留那丝不多的希望。
    锅里的水早已煮沸，直至整个阴冷的出租房满是充斥着白色水雾，林寒识方才回过神。他从老式冰箱里拿出一包三鲜水饺，算是年三十的年夜饭。
    水饺煮出来还没吃，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鉴定科确认这只是一部普通的手机，王局转头就还给了他。
    这手机原本的主人是沈向北，此时来电是谁不晓得，但很确定肯定不是找自己的。林寒识丝毫没有在意，从口袋里掏出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到了床上。
    速冻水饺价格不贵，卖相看起来居然出奇的不错。他用筷子夹起一个尝了尝，果然…味道跟价格是有关系的！
    好在他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只要能果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接连吃了三四个，被扔到床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无可奈何，那铃声实在是刺耳，林寒识嘴里塞了一只水饺走过去，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他险些被噎住。
    硕大的屏幕上，来电显示着两个大字——“老公”！
    瞬时间，林寒识的大脑里不禁开始遐想翩翩。沈向北喜欢男的，他也说过至今为止，他真正交往的只有一个人。这部手机本就是他的，难不成打电话的那个人是沈向北的那个相好？
    而且，在这段感情里，沈向北居然是弱势的那一方！
    天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沈向北那一米九以上的庞大身躯不禁出现在脑海里，林寒识不由咋舌，那他称为老公的人，岂不是要两米以上？
    在他胡思乱想中，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但紧随其后，再一次响了起来，来电还是那个号码，备注还是老公！
    不知道出于怎么样的心理状态，鬼使神差中林寒识拿起了手机，按下了通话键随后贴在了耳畔。
    “林寒识，你耳朵是不是聋了？你知道我打了几次电话了吗？”沈向北的声音大喇喇的传了过来。
    林寒识满脸不可置信，失口问道：“怎么会是你？”
    “不是我还会有谁？”
    “你老公啊！”
    “你说什么？”
    “你唯一的那个相好！”
    林寒识顿觉失言，电光火石间他又明白了什么，不禁燥红了脸，仓促的把电话挂断。
    但沈向北岂会放过他，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手机。
    无奈，林寒识只能再一次接通，有些恼羞成怒的斥道：“做什么？你闲的没事做了对吗？”
    “你先跟我说清楚，我老公是怎么回事！”
    林寒识的脸色又红了几分：“你自己的手机，自己设置的备注，你自己应该清楚！来电显示的是那两个字，我肯定会以为是你的相好！”
    沈向北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林寒识你脑子里都是水对不对！那手机给你了就是你的，备注也是为你设置的！你他妈的真是个智障！”
    “你妈！你才是智障！你凭什么骂人！”
    “我骂人不对，我道歉，你先别挂电话！”沈向北已经猜到电话另一头的下一步动作，急忙改口：“寒识对不起，我不该骂人的，你别挂电话，我有话要说。”
    林寒识即将要按下挂断的手指硬生生停住，他深吸了口气问道：“好吧，你有话快说，我忙着呢！”
    “你忙什么呢？”沈向北贱兮兮的问道：“你们北方过年是不是很热闹啊？”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变成了提问我？”林寒识扫了眼冷清的屋里，目光定格在那台不知道多久没打开的收音机上面。
    他的确有些心虚，此时此刻如果按照资料上显示的那般，林寒识的家里应该是在其乐融融的吃年夜饭。他走过去打开收音机，居然没坏，还可以正常播放。而且幸运的很，里面正在直播春晚。
    空荡荡的房间里顿时间变得喧杂起来，林寒识刻意把手机凑到收音机前晃了晃，随即回应道：“也没什么，就是大家一块看春晚。你到底要说什么，没事的话我挂了。”
    明明是孤单一个人，还要营造出热闹非凡的假象，似乎没有比这更能讽刺的了。早就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的林寒识，此刻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想趁着那盘水饺没有凉透，赶紧吃下去。
    电话那头，沈向北丝毫不知晓这边的情况，说话似乎有些扭捏：“嘿嘿…倒是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跟你说声新年快乐，待会跨年的时候，我想跟你一块过，不对，你们那边叫守岁！我想跟你一块守岁，成吗？”
    这么多年了，似乎还没有谁跟自己吃过年夜饭，或者一块守岁。
    林寒识整个人都僵住了，片刻之后，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没有拒绝：“好啊，我等你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