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胡说！”敦贵嫔忙用手止住了二皇子的嘴，刻意压低了声音劝道：“那是妃子才能坐的位置，母妃还未列四妃，岂可乱了次序，坐到那里。”
    “哦，”皇普澈淡淡的回应着，纠结的小脸上涌出深深的失望：“我只想和父皇坐得近一些而已。”
    敦贵嫔感动之余拿眼角偷窥皇上，见皇上尚未动怒，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不料皇上将刚才母子二人的对话全听了去，皇上伸手一指排头的位置，宠溺的对二皇子道：“澈儿，和你的母妃坐到这边来。”
    敦贵嫔惊喜万分，忙带着二皇子叩谢圣恩。
    皇上向皇后一点头，皇后会意，命开启礼乐，便又有大群舞伎上前起舞，迎着丝竹之声，尽显祥和的宫庭氛围，这才缓和了冷场的尴尬，只不过众妃嫔都知道今天重头戏都过去了，这后来的舞怎么看都是索然无味了，一个个如坐针毡，巴不得早点离开是非之地。
    蝶妃暗忖时机已经成熟，便对皇上撒娇道：“皇上，臣妾今日正式加封，皇上还没给臣妾礼物呢。”
    “愈发矫情了，”皇上爱怜道：“你的延禧宫比皇后的景仁宫都不遑多让，朕往日里赐你的金银珠宝都能堆满满一屋子了，你还不知足。”
    “往日是往日，今天可不一样，皇上若是不给臣妾个像样的礼物，臣妾可不依。”
    “那好，你说你想要什么？”皇上笑问。
    “臣妾想讨一个恩典。”
    “嗯，”皇上无可无不可的点头：“你说。”
    蝶妃准备好说辞，柔声道：“二皇子稚子年幼，却大有孝顺之心，足见敦姐姐教育的极好，而母子二人舐犊情深，臣妾看得感动非常，敦姐姐又资历深厚，论资排辈也理应在臣妾前面，所以臣妾想借着册封大典再添一喜事。”蝶妃语晴一顿：“臣妾想请皇上晋敦姐姐为妃。”
    皇上一听蝶妃请封，一时沉默不语，端着的酒盏迟迟不见落下，却见彦妃下首的肃姬怒瞪着蝶妃斩钉截铁道：“启禀皇上，臣妾以为不可！”
    众人将目光齐齐转向肃姬，想听她的解释，肃姬却只道了一句‘不可’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似的老僧入定般沉寂下去，不再言语了。皇上深深看了一眼肃姬，若有所思。片刻才对蝶妃道：“此事容后再议吧。”
    敦贵嫔耸起的双肩悄无声息的耷拉下去，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远远望了一眼肃姬，转头对皇上恭敬道：“皇上，臣妾天资不足，难以位列四妃，臣妾添居贵嫔已是皇恩浩荡了，不敢奢求晋封。”
    皇上看向敦贵嫔，久久无话可说。
    蝶妃暗道失算，向皇上赔礼道：“陛下，是臣妾唐突了，臣妾该自罚三杯，向皇上请罪。”说着举起眼前青面羊角方樽里盛的百果酒一饮而尽。又叫婢女斟满酒樽，连喝了三杯，皇上都不叫停。
    “皇上……”蝶妃拗不过面子，羞红着脸娇声叫道。
    皇上这才想起她来。
    皇后眼见着蝶妃自弹自唱，心想一个蝶妃就够受的了，不能再给她扶植势力的机会，哼，资历深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皇后整理下说辞，柔声宽慰兴致不高的皇上道：“陛下，刚才蝶妃妹妹想着双喜临门，其实宫中有资历的妃嫔不少，并非只有敦贵嫔一人，有几位甚至是臣妾入宫前就侍奉在侧的姐妹，皇上若想好事成双，何不晋其中最有资历的一位为妃，一来凑个好事成双，二来也省得臣妾落了个苛待后宫的名声。”说着拿眼瞄向刚才果断发言的肃姬。
    皇上再次看向肃姬，商量着问：“嫣儿，朕很早就想晋你的位份，你一直不肯。今日皇后也在，朕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晋位份妃？”
    肃姬慢慢起身，表情平淡的向帝后屈膝行了，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话一般：“回皇上，臣妾……不愿！”
    一时间满座哗然，连皇后都颇感意外。
    ……
    “天上掉馅饼还有人不愿意接的，真是傻透气了！”下方一位地位低下的庶妃和身旁的宫嫔议论着。
    “哼，我看她是嫌妃位太小，往夫人之位上使劲呢……”另一个道。
    “肃姬娘娘也可能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
    “什么苦衷不苦衷的，若是我，巴不得接了这个赏，早早谢恩呢。”
    ……
    一众宫嫔窃窃私语，一改之前的肃静娴雅，才明白过来原来皇上早就打算将肃姬晋封肃妃，却是人家自己不愿意罢了。众人虽不知其中的恩怨纠葛，却在此时此刻真正明白了肃姬在皇上心中的份量。看肃姬平日少言寡语，待人却很是宽和，威望也极高，只是一直不显山不漏水，阖宫里都道其年岁大了，又无子嗣傍身，早就不受皇上待见，如今这流言可谓不攻自破了。谁能想到，皇上跟肃姬说话居然都是用商量的口气，于是乎众妃嫔开始暗暗上心，将肃姬划到绝对不能得罪的名单之上。
    皇上却早已心中有数，似有忧愁笼罩眉颦，轻声叹道：“随便你吧！”
    皇上扫视一圈，见煓容华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道：“海澜，今夜朕便宿在你的翊坤宫吧。”
    煓容华被皇上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不明所以，因为皇上已经两三个月未召她侍寝了，大大的眼仁扑哧扑哧团团乱转，半晌才起身拜谢道：“嫔妾恭迎圣上。”
    皇上淡淡点头，对身侧的皇后道：“朕还有点事，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了。”说罢便带着一众侍卫和太监夺门而出。
    “是，”皇后恭谨回答。
    包括皇后在内的一众宫嫔眼见着皇上欣长的身影在灯火通明的回廊映衬下慢慢缩短又渐渐拉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只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朦胧背影，均兀自感慨不已，皇上却是在不知不觉间走得远了……
    皇后与蝶妃并坐于上首，一众妃嫔均等待皇后总结性的训话，皇后却独自揣摩今天所发生的蹊跷之事，静静不语。气氛再度沉默间，却听彦妃酸溜溜道：“啧啧啧，煓容华修得好福气，能在月圆之日得皇上雨露眷顾，这恩宠虽说不是头一份儿，可也算是屈指可数了。”
    蝶妃正恼火本该自己的良夜被煓容华无端抢了去，又听彦妃影射自己，不由怒火横生，冷哼道：“要说福气呢，谁也没有彦姐姐福泽深厚，彦姐姐喜欢自己个儿带孩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少了亓官更衣这个愣头青，这回总算如愿以偿了。”
    “你！”蝶妃讽刺彦妃借家宴一事打发了亓官氏，说的又如此明白露骨，彦妃怎能听不出来，顿时气的脸色发青，冷嘲热讽道：“巶贵嫔刚才曾言自己班门弄斧，想来这句话真真是没错的，本宫记得蝶妃妹妹刚入宫时，舞跳的那叫一个勾魂摄骨，叫人看得牙根儿都酥了。巶贵嫔倒是连妹妹的三分神韵都难以企及，只是不知蝶妃妹妹现下坐月之期刚过，还能不能跳出当年令人缅怀的味道！”说完连连感叹，唏嘘不已。
    蝶妃最恨别人戳到她舞伎出身的伤疤，被彦妃呛得额头青筋暴起，忙在心底搜罗了彦妃的情报，反唇相讥道：“本宫近来协理六宫，又要多分心思牵挂皇上，舞技退步是在所难免了，倒是彦姐姐整日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一月也见不得皇上三两次，不仅没见姐姐修出什么高深的佛理，反倒姐姐的口齿愈见刁钻了，不知道佛祖见了姐姐，会不会怪罪姐姐佛心不诚呢。”说完手掩笑面，魅惑万分。
    “够了！你们还要吵到什么时候，”皇后训斥道：“大家同为天子妃嫔，应该时刻想着为圣上分忧才对，怎么净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多费唇舌，简直是有辱天家威严！”
    “是！”彦妃赔笑受教，不敢再出声。
    反观蝶妃，自恃手握大权，从容面向皇后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身为三妃之首，定当竭尽所能，为皇上皇后排忧解难。”
    皇后刚要点头称赞两句，却听蝶妃慢悠悠道：“如今巶贵嫔与王美人殿前失仪，臣妾以为此风断不可长，所以应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皇后冷眼反问：“那依蝶妃妹妹看来，该如何处罚呢？”
    “臣妾认为，女子以三从四德为戒，巶贵嫔与王美人均是德行有缺，是以应该多多抄写女则与女训，方能修持自身，加深修养，更好的侍奉皇上。”
    “哦？”皇后眼神微眯：“抄写女则与女训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需定一个恰当的标准，妹妹以为二人该抄写多少遍为好？”
    “修持自身当然是写的越多越能领悟其中的道理与内涵，”蝶妃眼神一挑，看向皇后，一字一顿道：“臣妾以为写一万遍最是恰当！”
    “什么？！”皇后大为惊诧。王美人倒也罢了，巶贵嫔是自己的心腹，受挫之后闭门反省不算，竟还要日夜抄写女则与女训，一万遍还不得写个一年半载，再大的锐气也消磨的光了。皇后现在除巶贵嫔之外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哪能轻易顺了蝶妃对巶贵嫔公报私仇的心意！
    皇后不由加快了语气：“刚才皇上已经勒令二人闭门思过了，本宫以为已经够了。妹妹应该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六宫其乐融融、一团和气才是最为紧要的。”
    蝶妃分毫不让道：“正因为后宫要一团和气，臣妾才说有功当赏，有过该罚，皇后娘娘既然不同意臣妾的意见，那臣妾明日只好禀明皇上，请皇上示下！当然了，皇后娘娘若是认为臣妾六宫协理的不好，大可回了皇上撤了臣妾的权力！”
    皇后有了一瞬间难以平息的怒气，哼，禀明皇上，皇上明摆着在气头上，听都懒得听这些琐事，蝶妃此举不亚于当众逼宫，皇后怎能不怒！皇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慢慢道：“想来巶贵嫔和王美人抄写过女则女训后，也能变得和妹妹一样深明大义，将三从四德烂熟于心！”
    蝶妃懒得计较皇后以退为进的讽刺，散漫道：“娘娘圣明，妹妹受教！”
    皇后吃了暗亏，哪还有心思再留恋家宴，无精打采道：“各位姐妹辛苦了，今日的家宴就开到这里吧。”
    “是。”妃嫔们见皇后和蝶妃斗得火热，生怕一个不慎就牵连到自己，均巴不得早早散场，皇后一提哪里还有不肯的，马上三人一伙两人一串的速速回宫了。
    就这样，一场好戏连台的晚宴在以皇后和蝶妃的针锋相对中落败而告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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