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小小带着两个丫鬟回了来，春兰和茉莉手里俱端着一盆巴掌大的瓷盆，瓷盆里的小花花叶尖尖，黄色的蕊怒放的张牙舞爪，冶艳鲜红的花瓣更是开得肆无忌惮。
    “这是谁送的花？”语晴问道。
    “是住在西暖阁的张韵琴张小主送的。张小主说小姐送礼无以回报，便让我们挑了两盆上好的铁掌红作为回礼，据说这花在她家乡很是名贵呢。”小小看着花开的妖艳无格，很是喜欢。
    “张小主？是哪一位？”语晴与轩彤对视一眼，并不清楚有这号人物在。
    “就是西暖阁函樱苑的张小主，其父是南州参军，张小主素爱养花，满满一院子的花，简直可以算作花海了，依奴婢看来就连她庭院里的花开得也比别处更胜几分呢。”小小夸夸其谈回道。
    语晴遣散了春兰茉莉，留小小在身边伺候，还是不很放心这花，觉得不大对劲儿，甚至于让小小撬开花盆，看有无麝香等禁忌的香料掺在里面，却一无所获。
    轩彤笑道：“姐姐小心过了头，草木皆兵了呢。”
    语晴却没心思开玩笑，道：“今天的事你也经历了，现在是不得不防啊。”
    “她若要对付你，怎敢这般明目张胆？”
    “如果换做是我，恰恰会明目张胆的去做，就是因为现在咱们还都是秀女，没名没分的，若是日后册封了，反倒不好下手了。”语晴遂叫小小拿个麻袋将两盆花套了，扔后柴房去了。
    “你知道，我这次本没打算进宫待选，前些时日还在锡林郭勒草原和家兄放马牧羊，接到父王的旨意后仓促进京，也没做些准备便进了宫，不知宫中有哪些娘娘在位，哪些得宠，哪些失宠，妹妹可曾探听到了？”语晴细问。
    “没想到心细如尘如姐姐也有没做足功课的时候啊！”轩彤倒很意外。遂从袖管中拿出一薄薄的真丝小册，碗口大小，语晴抬眼瞧去，只见那册子上写的几个中规中矩的楷书《后宫札记》，语晴奇道：“这种禁书也有的吗？”。
    轩彤解释道：“这可是我进宫前家父想法儿买通了个资深的老公公得来的，据说花了很多银钱呢，记载了一些皇上自登基以来后宫发生的大事件，我看了看，并不很全面，但也聊胜于无了。”
    “甚好！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语晴一翻扉页，有个后宫妃嫔等级的介绍：
    后宫妃嫔等级：
    尊一品皇后（一人）
    尊二品皇贵妃（一人）
    正一品贵妃淑妃贤妃德妃（各一，统称贵妃，位次逐级递减）
    从一品夫人（二人）
    正二品妃（四人，有一位列四妃之首）
    从二品姬（六人）
    正三品贵嫔（六人）
    从三品婕妤（六人）
    正四品容华（九人）
    从四品婉仪（九人）
    正五品嫔（十二人）
    从五品良娣（十二人）
    正六品贵人（无定数）
    从六品美人（无定数）
    正七品才人（无定数）
    从七品常在（无定数）
    正八品采女（无定数）
    从八品更衣（无定数）
    正九品官女子（无定数，宫女侍寝晋升专设）
    称呼：正三品以上位份称娘娘，贵人及以上位份有一字或两字封号，两字地位优于一字。五品以上称主子，六品及其以下称小主，选秀入宫的女子称秀女，无名分，也称小主。五品以上有资格独住一殿，正三品以上居一宫主位。正三品以上对上谦称臣妾，对下自称本宫；五品以上对上谦称嫔妾，对下自称本妾；六品及以下对上谦称奴妾，对下自称本妾。五品以上妃嫔共七十二人，视为七十二正妃，庶妃在文中范指嫔位以下非选秀出身未赐封号的妃嫔。
    语晴顺着年代往下看：“皇上登基时二十又六，也就是隆闰元年，封原配嵇如懿为后，侧氏白玉玢为敦钦皇贵妃，侧氏欧阳倩为彦妃，侍妾汲筱嫣为从三品婕妤，赐号‘肃’，侍妾田蕊为正四品容华，赐号‘睿’。看来这个欧阳氏不怎么受皇上待见，连正一品的贵妃都不是，只是个正二品的普通妃子。”
    “该是如此，彦妃当时育有一女，名双悫公主，当时已有六岁，现如今也十二三了吧。”
    “说到子嗣，阖宫里还有哪几位有所出的？”
    “嵇皇后诞有元子皇普希，现下怕是有十四岁了，只是元子体弱，打小儿便患上了肺痨，怎么医治也不见效。皇上登基时敦钦皇贵妃也育有一子，名皇普澈，如今七岁，只是据传皇贵妃一脉的男丁都是有家族遗传病的，活不过而立之年，是以皇上迟迟不肯立太子。唉，说到底，当今天子也是个可怜人，仅有的两个儿子不是先天残疾，就是后天命途多舛。”
    “原来如此！看来皇上也是求子心切，难怪为保巶妃的胎，皇上连那刈氏都赐死了。”语晴若有所思的回想道，遂又继续接着看：“咦，书上这一段还真有意思，隆闰二年，帝得一美人图，寻画中美女，名忽婉凝，得，封慧婉仪，次年孕，升至姬位，同年，诞女婴，赐号凝香公主，慧姬晋正二品慧妃。好家伙，刚进宫就封婉仪，按祖制，初入宫的妃嫔晋封是不能越过正五品的嫔位的，这一来就封了个从四品的位份，足见皇上当时对她的恩宠有多浓。既然皇上如此喜爱慧妃，怎得现如今我都没听说过这位娘娘的名号？”
    “别急，你慢慢看，”轩彤倒是不急。
    “好，隆闰三年七月初七，不就是三年前那次选秀吗？”语晴喃喃自语：“刘毓若，龙尛言，仝海澜入宫，八月初七，帝殿选，封刘氏为正五品雯嫔，龙氏为从五品巶良娣，仝氏为煓良娣。怎的这次的记载仅有三位？选秀的不是该有八位吗？”语晴不解。
    “大抵是如今位份高的只剩这三位了，剩下的死的死，疯的疯，要么就是如今的位份还未至五品，连封号都没有，就没有记载的必要了。”
    “嗯，应该是如此了。”语晴点头，“咦，你看这里，隆闰四年十二月初六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算算日子大概也就是一年半以前，皇后嵇氏陌，皇贵妃白氏受牵连，帝念其诞育二皇子皇普澈有功，只降其至正三品贵嫔，雯婕妤刘氏有大功，帝将其直升三级晋为正二品雯妃，大皇子皇普希由雯妃抚养，后位从缺。这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写的如此隐晦，看来是讳莫如深了。”
    “嗯，记得当时前朝还大肆讨论该立谁为后呢，后宫当时位份最高的有三位，分别是慧妃，雯妃，彦妃。据说雯妃是太后远亲，后来在太后推波助澜下，三妃夺后之战中雯妃大获全胜，直接越过夫人、贵妃、皇贵妃的位份，成了当今的皇后。”轩彤说得仿佛身临其境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家父很少拿前朝的事对家眷们说，记得当时父亲有提过，我便记下了。”
    “哦，这段记载在这儿呢，隆闰五年三月初八，帝大封六宫，立雯妃刘氏为皇后，晋汲氏为从二品肃姬，龙氏为巶姬，田氏为正三品睿贵嫔，仝氏为正四品煓容华。彦妃欧阳氏被训斥不安分，令其闭门思过。想必是彦妃不满雯妃为后顶撞了皇上吧，这刘后倒真是手段高明，一无所出还能母仪天下。”
    “嘘，姐姐慎言！”
    “你可知道些什么？”
    轩彤环顾左右，小心翼翼道：“据说刘皇后身染妇科隐疾，是生不来孩子的。”
    “哼，小心什么，生不出孩子是她自己肚子不争气。”语晴恶毒的点评一句，因着下午刘皇后送礼的风波，诅咒刘氏似是出了口恶气，身心爽快了不少，遂继续看这本札记，小声念道：“同年四月初八，慧妃欲出家为尼，帝不允，于后宫偏僻处建‘婉凝庵’，晋慧妃为从一品慧仪夫人，令其与凝香公主同住，同时下诏六宫妃嫔，非召不得搅扰夫人清修。这一段话好生奇怪，定是又有什么猫腻在！”
    “是啊，这慧仪夫人好端端的，怎得就修行去了呢？后宫这是非之地当真是风云变幻的紧！”轩彤也满脸疑惑。
    “算了，不必多想了，那时的事也是时隔好久了，与咱们无甚大碍。”
    “姐姐所言甚是。”
    “同年六月，吏部尚书李枫献舞伎高怜月高氏于帝，帝喜，封从六品美人，赐封号‘蝶’，半年内连晋数级，位至正三品蝶贵嫔。隆闰六年四月，嗯，也就是离现在三个月以前，查出高氏已怀孕三月，帝晋高氏为从二品蝶姬。这位蝶姬一年多就从六品升至二品，跨越了八个等级，晋升的速度可真够惊人，这一段我隐约从春兰那里有听到过，看来这位高氏就是皇上现下的新宠了。”
    “嗯，奴婢也听说高氏现在圣宠优渥，连刘皇后都对她忌惮三分呢。”小小好一阵子没说话，这回终于能把打探的消息用上了，赶紧插嘴道：“奴婢还打探到，一月前，巶娘娘龙氏查出有孕，皇上晋她正二品巶妃的位份。”
    合上小册子，语晴思虑道：“如此说来，这宫中最得宠的是蝶姬，并非是巶妃，后宫妃位多悬，大抵是没几位妃嫔有所出的缘故。从这本小册子上看来，慧仪夫人自隆闰三年生完凝香公主这三年来，宫中并无子嗣诞生。”
    “奴婢还打探出来，皇上现在盼孩子盼的望眼欲穿的，据说皇上曾下旨晓谕六宫，谁敢害这两个未降生的孩子，定会追查到底，从重处罚呢，”小小嘘声道。
    “说也奇怪，三年来皇上怎的一直无子嗣所出。我虽也听闻皇上不怎么近女色的，登基以来至少也临幸过几个宫女，封个采女、更衣什么的，可也都没能诞育孩子。”轩彤似是想起来什么突然道。
    “啊！真的？宫女也能承宠？”小小有些惊喜道。
    “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是皇上独有，宫女被临幸也不足为奇啊，只是宫女晋升需逐级晋升，一般晋到正五品的嫔位就到头了，而且几乎都以姓氏为号，连正经的封号都没有，且子嗣是没法继承大统的，说到底是个庶妃，和正经秀女的待遇是差太多了。你怎么如此大惊小怪？”语晴淡淡望了小小一眼。
    “奴婢，奴婢只是好奇罢了，”小小忙解释。
    “希望如此！”语晴又道：“从现在掌握的资料看来，如今位份高的这么几位娘娘之中，刘皇后一脉算是太后嫡系，我总觉得后宫无所出这件事里面肯定有刘皇后的影子。彦妃应该与刘后不睦已久，慧仪夫人也应该和不是刘后一派，否则这札记上的记载就不能叫三妃大战了，蝶姬能令皇后忌惮，那就是说这三位都不是太后的亲信。这龙尛言能位至巶妃，应该是和刘后一伙儿的，不然想越过几位资历深厚的妃嫔轻易上位，可不容易。只是这资料有限，不知肃姬汲氏，睿贵嫔田氏，煓容华仝氏，和敦贵嫔白氏是哪个阵营的。”
    “是呢是呢，小姐分析得真准，奴婢听说巶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素来交好，就连睿贵嫔也和皇后走的很近的。”小小忙炫耀她打听的消息。
    “姐姐揣测的极是，只是如今看来，这后宫之中皇后一脉独大，而前朝震威王和太后麾下不睦已久，时局对我们不利啊！”轩彤不无担忧的道。
    “非也，若是这消息无误，依我看来我们的机会来了！”语晴掷地有声的道。
    “姐姐所言可有凭据？”
    语晴哂笑道：“信不信由你，你看着罢！”
    二人又聊了些小女儿的体己话，直至亥时轩彤才从语晴的闺阁中出了来。语晴卸了妆容躺在床上，手抱着合欢粟玉蚕丝被，头枕着金丝鸳鸯绣花枕，深呼了一口气，竟觉得刚才一番畅谈使得自己的心胸舒坦了不少，看来进宫这两日的遭遇却是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的阴影。不想了，管他呢，前路漫漫，还是顺其自然吧，复又想到明个儿还得继续集训呢，遂用芊芊玉指半掩着嘴打了个疲乏哈欠，便把诸事抛到脑后，沉入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