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说的极是，这些秀女不过尔尔，哪能与娘娘皓月争辉呢！”
    巶妃沉吟道：“嗯，你这嘴怕是抹了蜜糖，净哄本宫开心……这批秀女入宫，宫中又热闹起来，算是济济一堂了，却不知有句古话说得好，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呢。”
    “娘娘此言差矣，娘娘玉体金贵，如今更是身怀帝裔，若是他日生个一男半女，还怕没有荣极的时日吗？这些秀女的资质良莠不齐，就是再僭越也万万越不过娘娘去啊。”李总管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拍着马屁道。
    “嗯，就你会说话，什么话到你嘴里说出来就是中听，行了，众位妹妹都起来吧。”
    众秀女方起了身，也不敢言语自己已跪得腰膝酸软，全都噤声候着，语晴亦挺身站直，只将头压得低低的，非问不敢作答。
    “本宫不过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前来看看大家的衣食用度是否无缺，看来本宫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李公公打点的很不错，甚合皇后娘娘和本宫的心意。李总管，等本宫回了皇后娘娘，你傍晚就去景仁宫领赏吧！”
    李总管闻言大喜，叩首洪声到：“奴才谢娘娘赏。”这句谢恩倒是说得诚心诚意。
    “本宫听闻这次震威王的千金——语晴郡主也参加了这次选秀，不知是哪一位？”
    “小女寇语晴，见过巶妃娘娘，”语晴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落落大方的行了一个宫中大礼，抬起头直视一眼巶妃，正对上巶妃也在打量自己，只见巶妃身材瘦弱，皮肤白皙，看上去二十出头，容颜姣好，头盘苏底鎏金髻，薄薄的粉嫩樱桃口，弯弯的柳叶吊梢眉，眉心点着一颗艳红的美人痣，虽刚听李总管说到其身怀帝裔，却一点看不出体态臃肿，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龙胎，更显出其自信万分，容光焕发的缘故。虽只瞥了一眼，巶妃却给语晴留下了不可磨没的印象。语晴复又低下头，静静垂立在侧。
    “嗯，到底是身份尊贵的郡主，气度果然不凡。”
    “谢娘娘赞誉。”
    “贾英奇又是哪一位？”巶妃此次念了一个语晴没听过的名字，语晴一愣，心下也很好奇，能让巶妃记住的，定有出彩之处。
    “奴妾便是，”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语晴遂顺着众人的眼光往一角落看去，那是整个队列最不引人注目的偏僻一隅，却仿佛因着这个女子的存在而大放异彩。这是语晴与贾英奇的初次碰面，她长得很是出类拔萃，薄妆素鬓，清丽淡雅，给人感觉仿佛是一只骄傲的金丝雀，不屑与红尘沾染瓜葛的样子。此女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大礼，并无走近的意思，就那样起身站在原地不动了。
    “嗯，尚可，”巶妃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评价了一句，又对李总管道：“出来有一会儿子了，本宫也乏了，这就回宫吧。”
    巶妃刚一转身，一个谄媚的声音传了过来：“娘娘，奴妾是住在幽兰苑的刈冰儿，早听闻娘娘天姿国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巶妃还未回神，刈冰儿还一个劲儿的在絮絮叨叨的毛遂自荐：“奴，啊……”
    语晴眼见那身前的刈冰儿话还没说完，居然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一样，张牙舞爪的朝周围挥舞着拳头，巶妃猝不及防，恰好被撞了个满怀，宫女一个搀扶不住，趔趄着倒在地上，珠钗首饰散落一地，身上满是尘土，高高的发髻也松散开来，尽是慌张和意外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高贵端庄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若不是语晴闪避及时，刈冰儿手舞足蹈的乱挥一气，倒真差一点把她也一并推搡倒地。
    巶妃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顿时乱作一团，问安得，请罪的，寻太医的，不一而足，而众秀女也呼的一下作鸟兽散，于远处乌压压跪了一地，纷纷撇清责任。
    半晌，巶妃坐在下人刚搬来的贵妃榻上，敛了敛衣裳，整了整妆容，半晌方才恢复了从容，但显然怒火中烧，攥紧了拳头，怒目圆瞪，用戴着金珐琅琉璃指甲的食指指着下跪的刈氏的鼻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竟敢冲撞本宫！”
    而刈氏显然也吓傻了，她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她撞上了巶妃，身体不住的瑟瑟发抖，仿佛一只无助的小绵羊，哭哭啼啼抽噎着答话：“奴妾，奴妾不是有意的啊，娘娘，奴妾脸上突然落了个飞蛾，奴妾吓坏了，只想着赶走飞蛾，不想冲撞了娘娘的龙胎，奴妾是冤枉的啊……”
    巶妃哪里肯听她聒噪，挥手猛地给了她一巴掌，直打得刈氏的脸皮开肉绽，粉白的小脸上顿时刮了两道腥红寸许长的口子，巶妃也真是狠毒，直接就将一如花似玉的姑娘打得容颜尽毁，刈氏被打得一怔，却也不敢用手去擦拭伤疤，只得唯唯诺诺的垂着身子一再辩解自己冤枉云云。巶妃正不耐烦间想继续教训她，太医刚巧赶来，忙请太医诊断，于龙胎无碍后，怒色稍减，送走太医，又转头对跪着的刈氏说：“哼，你这贱婢，敢撞本宫，想图谋不轨，陷害龙嗣，这件事没完，你就等着皇上的发落吧！李公公，把她给我绑了关冷宫去！”说完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仿佛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不祥之地，如一阵龙卷风陡然刮过，来得快去得也快。侯着的李公公一听巶妃发话，立马找小浩子等人将刈氏绑了退下。
    语晴淡淡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心道：“好家伙，直接越过皇后，等着皇上的发落，看来这位巶妃娘娘圣眷正浓啊。”语晴努力回忆刚才的场面，刈冰儿说的应该不假，还好她慌乱之中没撞上自己，当然也亏得自己躲闪得宜，她若算准了方向刮到了自己这一边，万一自己扑倒了巶妃，那岂不成了替死鬼，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经此一役，众秀女哪还有心思继续学习礼仪姿态，各个惴惴不安，怕上头深究此事备受牵连。李公公大抵也要做些场面活，便遣散了众人，去景仁宫找皇后娘娘请命去了。
    回了百合苑，语晴还未从惶恐中回神过来，想着小小不在，便和春兰说想洗漱一番，实则自己想独处一会儿。慢慢地上了床沿，独倚床榻，心微凉，意难平。想着今日的事故，仿佛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险些成了主角，如若撞人的不是刈氏，换成了自己，该怎么办，结局又会是怎样，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果真在深宫中，人心处处是险恶，毫无真情可言，谁管你是不是藩王之女，千金之躯，看来想活下去，不争是不行的……
    虽说宫墙之外，再美，也只是民女，可若是进了宫墙，想过民女般的幸福生活却早已成了奢侈的愿望，作为紫禁城中的女人，争的，不过是皇上的一己荣宠罢了，若连皇上的宠幸都没了，真不知活着还有何意义……语晴越胡思乱想，越觉得自己悲哀的紧，想放声大哭却又用手捂着嘴死死忍住，两排牙齿相碰，咬的咯咯直响。
    “不能哭，自己不能哭，既然进了这里，就不能有仁慈，自己得适应这里，这里才是自己这辈子的‘家’！如果自己在后宫站不稳脚跟，如何向父兄交代，又有何面目面对族中众人！我得努力，努力不被欺负，努力力争上游，扶摇直上！”语晴花了好一阵工夫才收拾好心情，才恢复到从容淡雅的模样。
    之后食之无味的进了点午膳，梳洗过后又精心打扮了一番，惹得春兰好一番赞叹：“小主果真气度非常，不妆点时便气质卓越，这上了妆之后更显贵气大方！奴婢见宫中那些主位娘娘也比不得小主高贵端庄呢！”
    “莫要胡说，我怎敢和宫中众位姐姐相提并论，这样的话下次不要乱说了。”
    “是，奴婢记住了，”春兰有些畏惧语晴，小心翼翼的答道，可能是更惧小小的缘故，连带着也害怕这位新小主。
    “你怕我干什么，你若是伺候得宜，真心待我，我以后如若真的得宠了，也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谢小主。”
    语晴见未时小小还没回来，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春兰搭话：“春兰，你可知道现如今宫中哪位妃嫔最得圣宠，今天这位巶妃娘娘可是如今最得宠的么？”
    “奴婢也只是这半年才选进宫为选秀训练的女婢，宫中的事不甚清楚，只知道巶妃娘娘是很得宠，不过最得宠的要数延禧宫主位——蝶姬娘娘。”
    “哦？如此说来这位蝶姬娘娘定有出众之处喽？”
    “奴婢听闻，蝶姬娘娘舞艺出众，样貌超群，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奴婢一直在钟粹宫这边当差，也未曾见过蝶姬娘娘。”
    “那这位娘娘可是皇上未登基时就伺候在侧的？”
    “不是的，是一年多以前一位李大人进献给皇上的，”春兰看了看左右，定了定神，在语晴耳边神神秘秘的道：“据说当时是以舞伎的身份进献的。”
    “哦？有意思，”语晴将一绺头发在指尖轻轻绕了绕，若有所思的道。舞伎的身份有点特殊，既非秀女，也不算是宫女，只是地位也不甚很高。
    “据说皇上初见到蝶姬娘娘时，很是喜欢，直接就封了从六品美人，还赐了‘蝶’的封号，三个月前，蝶姬娘娘还只是从三品的婕妤主子，但是太医查出来那是已经怀孕两个半月差不多三个月了，皇上喜不自胜，便将其连晋了两级，至从二品的姬位。让她独居延禧宫，连当时同住的煓容华主子都迁到别处了呢！当时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连太后都惊动了呢。奴婢们都议论这位蝶姬娘娘很有可能不日就封妃了呢。”
    “这位蝶娘娘倒真是破例不少呢，非选秀的女子晋升，需从从八品更衣一步一步晋级，从五品以上才能得皇上赐的封号，看来皇上还真是疼惜蝶姬呢。咦？！如此说来，现在后宫里已有两位怀孕的娘娘喽？”
    “是啊是啊，巶妃娘娘是一个月前才查出有孕的，本是姬位，皇上按祖制晋了她一级。”皇朝祖训，后妃初次有孕，晋一级，诞公主，晋一级，诞皇子，晋两级，母凭子贵这个成语就是由此而生的。
    “嗯，后宫两位娘娘有孕，这回可有好戏看了，”语晴抿嘴一笑，喃喃自语。
    “小主你说什么？”
    “没什么，既然小小没回来，你就跑一趟木槿苑，把今日和我叙话的王轩彤王小主请来，就说我等她等的有些心急了，让她上我这来品茗聊天。”
    “是，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春兰远去，语晴心里消化着今天得到的信息，隐隐的总觉着这两位娘娘的生子之路仿佛不是那么平坦，按理说皇上已三十有二，过了而立之年，应该子嗣成群才对，但皇上子嗣非但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少得可怜，膝下仅两子两女，还都不是现在的宠妃所出，语晴总觉得这跟皇后甚至背后的太后有些什么联系。唉，管他呢，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任前途风雨漫漫，我自岿然不动，见招拆招！
    思绪纷乱，忽听一慌乱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语晴见小小回来的如此匆忙，顿觉不妙。
    “刚刚皇上下旨，那幽兰苑的刈氏被直接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