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有时清晰有时混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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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巢穴来形容窦老家实在是很不准确,如果窦老家是巢穴,那我家简直是墓穴。
    我们走过那条荒凉的路,最开始四处寂静,两面的水泥墙高而沉闷。
    窦老说:“你们知道这两面墙是怎么来的吗?”
    我说不知道,员外也说不知道。
    顾缄长说:“普通的硅酸盐水泥由石灰石、粘土、铁矿粉按比例磨细混合,然后进行煅烧,一般温度在1450°左右……”
    窦老说:“耶稣,怎么办?”
    我说:“顾缄长,你记不记得你忘了一件事?”
    顾缄长眨眨眼。
    我说:“好了。”
    窦老说:“这两面墙是民国时候建的,原本是两面石墙。左面墙后面住的是个世家小姐,叫绣娘;右面墙后面住的是个教书先生,叫沈国轩。两人正值华年,相爱了,自知世人不容,便商量着要私奔。私奔那日晚上,绣娘没来。第二日早上,卖报的发现沈先生被人一枪打死在这条道里。”
    我说:“绣娘去哪儿了?”
    窦老说:“据说后来嫁了个大户,49年的时候举家逃往台湾了。”
    员外说:“那沈先生是谁杀死的?”
    窦老说:“不知道,没人追究。那个年代,别说是死了一个教书先生,就是死了个地方大户,也是不足为奇的。”
    我说:“绣娘为什么没来?”
    窦老说:“不知道。也许是后悔,也许是害怕,也有可能是被关着了。”
    员外说:“后来怎么变成了水泥墙?”
    窦老说:“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当时的市长想推了这两面墙建个创新纪念馆。那两面墙看着斑斑驳驳,却怎么也推不倒。到了71年,组织上开了推土机来,白天推倒了一面,晚上又长出来了,日日如此。到了第七天,来了个和尚,说这条道是条怨道,要么不碰,碰了就得拿水泥给它糊上,不然后果难说。”
    我说:“这是真的吗?”
    窦老拍拍我的脑袋:“你相信它它就是真的。”
    可我也不知道我相不相信它。
    我们走过这条长长的道路,五月的阳光柔和的洒在墙头。走着走着,我仿佛听见了朗朗的读书声,好似看到绣娘将私塾的木门推开一条小缝,她烫了个小卷,娇俏的叫道:“沈先生!沈先生!”
    我想我是相信它的,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们继续走,前方却突然变宽,两边的墙头上出现了许多花草。再往前走,忽的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个大草坪,中间一条石板路,笔直的伸向前方。
    我说:“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窦老说:“耶稣,你对文学很感兴趣吗?”
    我说:“对古代文学比较感兴趣。”
    窦老说:“《红楼梦》、《汉宫秋》?”
    我说:“《金瓶梅》、《汉宫春》。”
    窦老说:“错了,是《汉宫春色》。”
    我说:“是是是,搞错了搞错了。”
    员外说:“有什么区别吗?”
    窦老说:“色不色的区别。”
    员外若有所思。
    窦老说:“耶稣,有兴趣去学编导吗?”
    我说:“没兴趣。”
    窦老说:“你知道什么是编导吗?”
    我说:“不知道。”
    顾缄长说:“我知道了!”
    我和窦老看着他。
    顾缄长指着窦老说:“你还没给耶稣看相呢!”
    他说这话时我们已经走到了石板路的尽头,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游泳池后面是一栋三层的别墅。
    员外脱了鞋就要往里跳。
    窦老说:“路在那边。”
    员外边穿鞋边嘟囔:“谁没事把游泳池修在自家门前……”
    窦老说:“我爷爷。”
    我说:“你爷爷这么大年纪还游泳啊?”
    窦老说:“那是我爷爷的浴缸。”
    我们绕过浴缸(……),这个过程花了大概五分钟。等我们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荣禄穿着条白裙子,刚好推开门。
    我说:“蒜头精!”
    员外说:“花仙子!”
    荣禄说:“进来吧,他们两个已经等了很久了。”
    顾缄长说:“是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吗?”
    员外说:“我们是来补课的吗?”
    我说:“要交补课费吗?”
    窦老宠溺的说:“你们三个小傻逼。”
    我们进了门,客厅里原本坐着的两个男生站起来向我们挥手。一个满面笑容,我认识;一个凶神恶煞,我不认识。
    那个认识的冲我笑道:“小苏谶,你来啦?”
    我说:“易师兄,久仰久仰,叫我耶稣就行。”
    窦老说:“咿!易楚你怎么来了?”
    易师兄说:“今早上是你给我开的门。”
    窦老就讪讪道:“哈哈,大家交个朋友嘛!”
    荣禄说:“那位是易楚鼎,易楚繁师兄的弟弟。”
    员外走过去伸出手说:“你好,你好,我叫从前,荣禄的隔壁班同学。”
    不认识的那位易楚鼎不做声。
    荣禄说:“啧,小鼎。”
    易楚鼎臭着一张脸伸出手:“你好,我叫易楚鼎,荣禄的男朋友。”
    员外转身就握住易师兄的手道:“易师兄,好久不见,最近好吗?身体没毛病吧?”
    易师兄道:“身体没什么毛病,就是最近不太顺,打算找老实给我算个命。”
    顾缄长说:“不行的,窦师兄待会儿要先给耶稣看相。”
    我锤了顾缄长一下。
    顾缄长看了看我,转头说:“不,耶稣现在就要看。”
    窦老说:“这么急啊?”
    我说:“来吧,互相伤害吧。”
    我幻想过来到窦老家第一件事是干什么。初初我想可能要走红毯,后来觉得应该是要打开一瓶82年的拉菲,再后来想也许要先听一遍完整的《命运交响曲》。但我是真没想到来到他家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给我看相。
    讲真,我宁愿倒立劈叉在窦老爷爷的浴缸里跳印度版的小天鹅。
    我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窦老坐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其他人像牙医诊所的探照灯一样围着我。荣禄和她男朋友站在我后面,员外暗搓搓的挤在荣禄旁边;顾缄长在我左手边关切的看着我,他的眼神像一个等待女儿分娩的妈妈般慈爱;易师兄站在我右边,手搭在沙发上,有节奏的敲出一些声音,这些声音使我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我说:“过儿,那半颗绝情丹还是你吃了吧。”
    大家哄堂大笑,窦老笑到变形。他扶着自己的腿笑得弯下腰去,好像要一口吃掉自己的膝盖。
    易师兄笑眯了眼:“姑姑,半颗绝情丹不够吃啊。”
    我说:“怎么着,你还指望着吃绝情丹长身体呢?”
    易师兄说:“一天一碗绝情丹,健康十亿中国人。”
    荣禄在我后面说:“从前你别挤了,再挤沙发都要翻了。”
    我说:“你别挤了,挤成冠军绝情丹也不是你的。”
    窦老说:“好了,还有谁要说话吗?”
    顾缄长说:“这句话出自金庸《神雕侠侣》第三十一回:半枚灵丹。”
    窦老说:“相由心生。”
    我说:“我的心长得还可以吧?”
    窦老说:“还行。看你三庭五眼,杏眼粗眉,喻示财运亨通;再看你眼角有一黑痣,此痣名为泪痣,怕是情路坎坷。”
    我说:“要是我把痣点了呢?”
    窦老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扯着大嗓门叫道:“二瞎子,这里有个姑娘问她把泪痣点了能不能改运啊!”然后他“哦”了几下,挂了电话。
    我说:“二瞎子是谁啊?”
    窦老说:“我爸。”
    我说:“那你爷爷叫什么啊?”
    窦老说:“大瞎子。”
    我说:“那你一定叫三瞎子了。”
    窦老说:“胡说!我叫凌云真人。”
    我肃然起敬。
    窦老说:“二瞎子说了,这事儿他不清楚,古籍里没说。”
    我想,古籍里当然没有点痣这一章。
    但面向总算是看完了,我站起来握着窦老的手,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窦老说:“中饭吃什么?”
    荣禄说:“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易师兄说:“你们别看荣禄柔柔弱弱,人家杀鸡可是没闭眼睛的。”
    我说:“没闭眼睛说明还没杀死。”
    易师兄说:“没闭眼睛的是荣禄,不是鸡。”
    我尴尬的说:“哈哈,我知道!这个,中午我们吃鸡吧!”
    顾缄长说:“耶稣你文明点。”
    员外说:“荣禄你需要帮手吗?我略懂烹饪。”
    他说的是真的。员外曾在我家给我做过一次菜,那天我们家“砰”了三次,分别是煎鱼砰了一次,炖排骨砰了一次,最后炒个西兰花也尽职尽责的砰了一次。我和员外看着面目全非的厨房嚎啕大哭,我妈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我家瓦斯炸了,那以后我家三个月没开伙。
    荣禄说:“不用了,小鼎帮我就好。”
    员外说:“他很会做菜吗?”
    荣禄说:“对,很会。”说完又加了一句:“做得非常好吃。”
    员外耷拉着脑袋,沮丧的“嗷”了一声。
    窦老说:“既然耶稣想吃鸡,那荣禄你就炒个腰花吧。”
    易师兄说:“既然老实想吃炒腰花,那就来个茄子煲吧。”
    荣禄说:“既然易师兄想吃茄子煲,那我就来个爆炒田蛙吧。”
    顾缄长说:“既然耶稣想吃鸡,那麻烦你给她做个鸡吧。”
    员外说:“你们干嘛不自己做?”
    荣禄说:“小鼎,你想吃什么?”
    易楚鼎说:“我来做。”然后他转身拉着荣禄就走了。
    易师兄说:“我弟弟性格比较怪,你们多担待。”
    员外说:“不担待的话,他会怎么样?”
    易师兄说:“他的跆拳道老师说他是红黑带学员里脾气最好的。”
    员外说:“啊,少年英杰,少年英杰。”
    我拉过窦老,偷偷的问:“这个易楚鼎是什么来头?”
    窦老说:“易楚的弟弟,隔壁二中学校的,和我妹谈恋爱呢,谈了有一年多了。”
    我说:“窦老你不地道啊,这么大情报都不跟我说。”
    窦老说:“易楚给你写情书的事你也没告诉我啊。”
    我说:“啊,人人都需要点小秘密嘛,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窦老说:“你给他回复没?”
    我说:“回也尴尬,不回也尴尬。”
    窦老说:“要我说,易楚真不错,人也踏实。”
    我说:“你的算命摊子还兼职搞婚姻介绍呢?凌云真人。”
    窦老说:“市场不景气,捞点外快嘛。”
    我不理他,转身想安慰安慰员外,发现员外不见了。
    我说:“员外去哪儿了?”
    顾缄长说:“去厨房帮忙了。”
    话音刚落,屋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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