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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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是想能叫辆轿子将人送回去,可走到了官道才想起我并不知秦墨的家在那。好在秦墨已经能清醒到自己着力走路,酒看样子已醒了七七八八。
“你还好吗?”我扶着他缓步走着。
秦墨摆摆手,自己站直了身子。
“没事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也行的……”
“可别了,我去看看路边还有没有轿夫,不过这个时候了,大概只有玲珑街那边有了……”
“真的不用管我……你回吧。”秦墨一顿足停了下来,一脸不耐,连语气有些冷淡了下来,听的我在旁边一怔。
随即才反应过来,其实仔细想想,他这一天都很不对劲,午时的话,闭馆来找我道歉,还有喝酒的凶猛劲头,只是我只忙着做事,对他的状态并不怎么在意。
我只好逗他:“京城的治安虽好,但免不了贼盗夜里出来寻生意的,你这样的一个小少爷在大街上瞎溜达,可不是个活靶子吗。不行不行,我可不敢放你一个人在这,李大哥将你托付给我了,我可不能少你一根头发。”
秦墨听了我一大串话,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眉头微蹙,嘴角却笑了起来。
他看着我,语速缓慢地说道:“你这人真是……总给自己找麻烦……”
我不以为然,左右都当他是说胡话。
“你既然知道我爱自寻烦恼,也就别想着推脱了……快走吧,再站一会手脚都要僵了。”
毕竟现下朔风渐起,早不是暖月了。
秦墨依然不为所动,只直直站着,我也不催促他,他愿意站,我就等。于是就这样默默相对了好一会,才听见他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说话。
因为声小实在听不清,我只好把整个身子都凑近他。
他低着头,像受了委屈似的不断说着:“可我不想回去……”
我看他这模样也不知能做什么,最终叹了口气:“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可你也不能就在这街上呆着,我记得子时要清街的。”
秦墨依然不语,但至少把头抬起来看我了。
我便拍了拍他的肩,同他说:“那就跟我走吧。”
“去哪?”他问。
我答:“还能去哪,先回馆里吧。”
“不想?”
他想了想,摇头。
“那就别费口舌了,走吧。”
我也懒的再说什么,拉着他就往春色馆的方向走去了。好在他清醒之后不用我费什么力气搀扶,没走太久,就走到了馆外所在的街上。
我估摸了下时辰,想着应该亥时过半,刚想张口和秦墨讲,就听见更夫吊着嗓子跟着锣声在前头一并响了起来,放耳细听,正是亥时过半的报更声。
秦墨也听见了这响声,有些茫然的看向前方。
前面就是玲珑大街的坊匾,两侧高柱垂下的灯色影影绰绰,在夜色里显得暧昧难测。
而我知道这长串灯笼是彻夜不熄的,走近了之后还能隐隐听出细微乐声。因为春色馆紧挨着这些春情楚馆,我的住处也免不了听到这些动静,自然对这些声响早就习惯了。
“大门杜婶应该已经锁上了,往文墨铺子去吧,馆主给我留了把锁,从里面绕离我住处近些。”我给秦墨解释着后面怎么走,却不想他指了指前面。
“李厌带你去过那里面对吧。”
我以为他是随口一问,就说:“去过是去过,不过都是合作的商户邀贴过去的。”
他又问:“那里面如何?”
“寻花问柳的地方,想也明白。”此时我依然觉得这只是他寻常一说。
“那你睡过里面的姑娘?”
“……那倒没有。”我想起李厌先前“热心”的安排,摇了摇头。
“那小倌?”他锲而不舍。
我有些无奈回他:“也没有。”
他顿了顿,说道:“难道说……是因为韩柏?”
听到韩柏名字时,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可看着秦墨那认真的模样,紧张的那些东西又渐渐的松懈了下去。
“是。”我承认。“而且对你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秦墨反而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干脆利落,都不遮掩了吗?”
“明明是你一直在试探我,端着副酸文假醋的模样……怎么说的好像是我的过错了。”
我也不是傻子,这些时日碰上他总是说些意有所指的话,再愚钝的人也都会觉得不对劲了。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之前说韩柏小时候在你家中住过……那你和他的交情应该不错才是……”
“去喝酒吧。”秦墨打断我。
“什么?你还要喝?”
“我想喝酒,去那里。”他指了指前面的玲珑大街,“你不是想知道韩柏的事吗,陪我喝酒我就告诉你。”
我看了看前面那个地方,心中哀叹,因为已经感觉到了这一整天下来身子的疲累。可这样一个诱饵落在眼前,没有要放弃的道理。
还能如何?只能遂了秦墨的意。
于是乎,当我和秦墨同站在整个玲珑大街最高处的楼台上,对着将现未现的白月抿酒时,已经到了子夜时分。也亏是花苑里有不少馆中的商户,让我在说明来意后很快就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在拒绝了花娘作陪的好意后,我和秦墨提着酒来到栏杆旁,兴许是走动了太久的缘故,夜风夹杂着雾气的湿意笼络下来,人却一点觉察不出冷意。
我背抵栏杆,听着秦墨给我将韩柏的旧事。
秦墨说韩柏的父亲曾任兵部左侍郎,后来因战事出策失利被革职要流放去寒地,他的母亲是姜氏女,是当时姜太后的亲侄女,于是婉转折中劝着韩侍郎下了休离书,保下了这母子二人,并让韩柏入了他母亲的姑父,那时的京中大儒韩仕的籍。
“我爹是韩仕的门生,所以有段时间就把韩柏寄养在了我家里,也只待了不到一年,就入了宫作了皇子伴读,后来皇子做了皇帝,他就顺理成章的子承父业入了官场。”
我听罢,只做了简单评价:“十分曲折,令人唏嘘。”
秦墨略显诧异:“这些他都不曾和你吐露过吗?”
我想了片刻,说道:“也是我从未问过他。”
“我以为你……你们应该是情谊不薄。”秦墨斟酌着用词。
我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因为我对韩柏的情谊是超乎我意料,但仍然留有理智的。
我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对一个人了解的越深,就越难以把握。”
秦墨不解:“可是隔着藩篱交心,不能窥见全部,不是很难受吗?”
“多少有一些吧。”但比起这些,我走到今时,更直观的感悟却在别处。
我同秦墨说:“人的欢喜很难得,所以有及时行乐的宗旨,以免老来悔恨。可欢喜这件事是很难捉摸的,一不小心都容易两相厌弃,成为悔恨。”
“那这又算什么及时行乐,不过是怯懦的人想保全自身却不舍心中所欲的说辞罢了。”
秦墨显然对我的话不赞同,而我只觉得是他经历尚浅,很多滋味,他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