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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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着妻子安然入睡后,木易随手披了件干净的外套,起身来到位于公寓式酒店的大堂。
    由黑白色大理石交相铺叠而成的地板在并不闪耀的柔和白光下显得温暖而怡人。尽管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仍有络绎不绝的新旅客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瞅准了摆放在角落里的红色沙发,使身子完全放松的镶嵌进去,强忍着疲倦,木易的指尖在手机邮箱界面的屏幕上不停地滑动,嘴中尚且念念有词。
    方才妻子的反常举动也勾起了他尘封许久的记忆。好友欧阳滴泉滑稽的富有特点的丰唇似乎在鬼魅的冲自己微笑。顿时,有关于十几年前旧案的所有景象像放电影般一一在眼前流过。
    记不清当年是老警察梁川还是谁说的了,“人呀,只有一次犯错的机会,知错就改是好孩子,却并不能改变他曾经做错事的事实。”心中一怔,不禁为这残酷的真相感到莫名的悲哀。对于犯罪坐牢的人来说,好比当年欧阳滴泉倾吐的心声一样,恐怕死刑比无期徒刑更为人道。而无期徒刑又比有期徒刑人道了许多。试想一下,坐过牢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用妄想出狱后哪个社会团体会接纳你,也不要妄想身边的人不会佩戴有色眼镜去观摩你,更不要妄想能若无其事的活的像个正常人。这自然不是歧视,但是真无奈,这是现实。
    妻子欧阳漪兰受过牢狱之苦,为了避免妻子承受以上所述种种带来的压力,木易澄明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对她百般宠爱,也不曾让她试着去找份工作。自以为自己这块护盾做的完美无瑕,可是妻子对曾经犯下的罪孽一直耿耿于怀,不安和焦躁更是充斥着妻子的每个夜晚。是以木易经常会发现空闲下来的妻子会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畏畏缩缩的。每每遇到这样的场景,就连木易也会慌了神,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妻子,这也令木易苦恼不已。
    说来也是讽刺,以前木易曾告诫过一些犯人,“你们所犯下的罪行要你们用一辈子来偿还!”现在看来,用在妻子身上不仅真切也实在残酷,一时间绝望的情绪会蔓延在自己的家中。
    而死者蔡正允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悄然离逝的呢?不甘?满足?愤恨?还是欣慰?法医鉴定所给出的自杀这一结果是木易万万无法接受的。正如他深爱着欧阳漪兰和木易渠梁一样,蔡正允又怎会忍心抛下可爱的儿子和贤惠的妻子自己走向他乡呢?这已经不是符不符合常理的问题了,是对所谓人性的最严峻拷问。
    午夜的钟声砰然响起。惊讶于时间过的如此之快的同时,他用力揉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颔首却发现妻子迎面走来。
    “你怎么没睡?”木易赶忙从沙发上撑起身子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不知是不是缺乏休息的缘故。
    妻子呵气如兰,“说真的,没有你我好像睡不着······”
    “抱歉,是我的疏忽,外头凉,我们还是回房吧。”
    “嗯。”欧阳漪兰就像个小孩子,乖巧的将头靠在丈夫的肩上,绽放出安心的笑颜。另一半前台值班的小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若有所思的冲着脸刚好转过来的木易微微一笑。收获的是夫妻俩异口同声的“晚安。”道别。
    任凭门外的凉风如何卖力,也始终突破不了酒店牢固的玻璃大门。
    今年过节,可以说因为种种原因,也是有苦难言罢,徐伟并没有能够回山东潍坊老家。自己是名成功的生意人,眼下居住的高档小区和所驾驶的宝马X5令他感到非常满意。可是就在前不久,随着股市的频繁浮动以及房地产垃圾股的初现端倪,自己一手创立的上市公司竟摇摇欲坠。为了这事,他忙的不可开交。
    本来已经做好一个人独自在深圳过年的准备了,谁承想临近除夕的前一周,来自远在潍坊六旬父母的一通电话令他又惊又喜。
    没想到两名大半辈子从未出过远门的老人居然为了见自己的儿子一面而千里迢迢来到深圳。姑且不提两个老人是如何从市区到达潍坊南苑机场,又是如何在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情况下理清复杂的深圳地铁自行来到家中的,单是看那大包小包的行李几乎要压垮老父亲这棵枯树的脊梁,徐伟就觉得惭愧不已。
    忙前忙后的徐伟先是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收拾好杂乱不堪的单身住所,然后为了二老专门购置了一辆电动三轮车(二老在潍坊便骑得是电动三轮车)以方便不会乘坐地铁的二老使用。
    当然,还有带二老逛商场买衣服之类的琐事就不一一提及了。总之,虽然每每这种时候二老都会再三推辞,不过当真的穿上由儿子自己赚钱而买给自己的衣服时,二老还是会开心的合不拢嘴。还时不时和小区里的其他老人炫耀呢。
    由于徐伟住的是高档小区,因此几乎在这儿居住的每家每户都或多或少拥有一、两辆私家车。是以如何抢到紧张的车位便成了一件非常头疼的问题。当然,这里所说的车位自然指的是临近自家住所的楼下的停车位。但事实上,这样的高档小区肯定会给每家每户安排正儿八经的地下车位,只不过那样的话未免给居民带来了时间安排上的困扰。试想一下,这大冷天的谁想将车子规规矩矩的停在地下,然后绕上好长一段距离才回到温暖的家中呢?
    徐伟是自己开公司的,兼任CEO和董事长,每天都会忙到很晚才得以回家。
    月挂夜空之时,小区楼下恐怕早已没了所谓“方便”的车位。这时就只能不厌其烦的在地下车库转呀转,好在上白车位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当真是有够麻烦的。
    不过说来也巧,最近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每天不管多晚回到家,总是会有楼下位置极好的车位空在那儿,仿佛是在专门的等待自己。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有些时日,不过徐伟也并没有多想,他把这种反常的情况归结为过年了,恐怕有的邻居开车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要不是自己不争气把公司搞成了这样,也不用劳烦二老不远万里来到这深圳陪自己过年。
    伴随着慵懒的阳光,又是恼人的一天,工作还得继续。
    徐伟哼着歌下楼,刚出楼道便远远瞧见一名怒气冲冲的中年人倚在自己的爱车旁,初步判断那人得有四、五十岁,头发还很稀疏,大有地中海之势。徐伟创业之初打交道过不少人,根据他的经验判断,男人应该是那个地方领导。不过说来也是糊涂,徐伟一拍脑门,能住在这个小区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请问您是?”徐伟快步走上前去,对方肯定比自己年长,所以用了敬语。
    “小伙子,是你的车吧?”男人脸上的怒色依旧没有褪去,反而有愈发强烈之势。
    徐伟心中咯噔一下,他预感到没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
    “是的,是我的车。”
    “白天老停这儿的银色三轮车也是你家的吧?”
    徐伟略微有些迟疑,深圳鲜少有人骑电动三轮了,更别说是这个小区的了,因此恐怕眼前的男人说的正是二老所骑的那辆,只不过男人的前半句他可就摸不着头脑了。说什么总停在这个车位,徐伟可是完全理解不了。
    “是的,如果是银色的电动三轮的话应该是我父亲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贵姓啊。”
    “姓徐,住三楼的。”
    “徐先生,你倒是聪明的紧啊。白天上班的时候让令尊用那破电动三轮占着车位,等晚上九、十点了再把三轮车挪开好让给你这宝驹,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我们这些邻居也不爱计较。可是呢,今天我就替大家伙说句公道话,我们本来合计着你是不是有一天会改正错误,毕竟这车位也不是你家的。没想到这么十几天下来了你徐先生依旧是我行我素,能不能有点素质!”男人越说越气,那些因愤怒而暴起的青筋让徐伟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只好乖乖等男人一个劲的说完才敢开口。
    “先生,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不过我大致也有些头绪,应该是我父亲自作主张的行为,如果给您带来不便的话我向您致以深深的歉意。”说完,徐伟还真的将身子躬成了九十度。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形,男人好像一点儿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就会把事情推给父母吗?”就在男人如是说着,反唇相讥之际,两人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明快的声音,“吴江辉先生,您家就住在这儿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木易澄明。而那个从方才起一直为难徐伟的也正是现下警方怀疑的头号对象——吴江辉。
    “真是好高档的小区,全是多层的楼型耶。”朝这边缓缓走来的木易澄明装模作样的环顾着四周,的确,在深圳这样新建的多层小区并不多见。
    吴江辉清楚的记得木易,昨天在天台上同木易的对话他至今仍记忆犹新。对方是警察,又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儿,唯一解释的通的就是自己已经被警察盯上了。想到这里,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表情。摆动着双手,主动迎了上去。
    “原来是木易警官,真巧,到哪儿都能碰见你。”
    “警察?”徐伟听到吴江辉对木易的称呼后,惊讶的脱口而出。不过他再三寻思着也觉得就为车位这点小事应该还不至于惊动警察。而且来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朝自己望一眼,应该不是针对自己的。是以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句话怎么讲——”木易敲打自己的脑袋,像是费了好大劲才蹦出下一句话来,“哦哦哦,对了,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等一下,这样形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木易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完全没有顾及到身旁两名刚才还气氛紧张的七尺大汉。
    “二位刚才的话不巧我方才听了个完全,是一丁点也不落的。”木易换脸之快令徐伟咋舌,他曾经看过川剧中的变脸戏法,到这时,他觉得突然间从一个吊儿郎当的疯子转化为一个严肃的人民警察的木易大有川剧变脸之速。
    “相比二位关于这件事本身对错的争论,我更关心这位徐伟先生的父母。老实说我是被徐伟先生父母的做法给深深的折服。”不给二人插嘴的机会,木易气都没换,继续着他的讲话,“徐伟先生每晚大概是九到十点这样回到家的。如此说来,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直到九点钟还未入睡,想着赶在儿子回家前的十几分钟将原本占停在车位上的电动三轮移走。若说这件事中真有什么过错的话也只是徐伟先生你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您父亲的苦心。”
    吴江辉和徐伟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眼前年轻的警察在说些什么。简直就像主旋律电视剧主角的台词,只是木易没有长张国字脸罢了。
    本来一大早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骂就不高兴,这会儿又突然窜出来个自以为是的警察,待木易好不容易发表完长篇大论后,心里甚是憋屈的徐伟率先开了口,“警察先生,这种事情您就没必要关心了吧。”
    木易起初还没怎么在意徐伟,这下倒被徐伟吸引了注意力,“徐伟先生,我给您还有吴江辉先生出个主意怎么样?”
    “那是,那是,还请木易警官给我们出个主意,老实说车位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也很苦恼。但是物业又不会帮忙解决,你木易警官若真有高招不妨说出来给我和徐先生听听。”吴江辉这幅嘴脸同昨天天台上和自己争锋相对时截然不同,木易皱着眉头又好好从头到脚瞧了一番吴江辉,当下心中说不出的厌恶,不过表面上依旧是保持着微笑,“我之前在青岛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那里的车主们会在车子上贴一张纸,纸上写着车主的电话号码。如果遇到不小心占了人家的车位,或者乱停车挡了他人的路话,就可以拨打纸上所写的电话号码进行协商。当然喽,青岛的交通管理比较随性,在我们深圳还是很少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的,你们说对吧?”
    “木易警官,我这个——”徐伟指着自己腕上的手表,还专门伸到木易眼前,“我上班要迟到,这是我的名片。车位这件事我会和吴先生私下解决的,就不劳烦您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木易瞪大了眼睛,他本来就不是来找徐伟的,也没有要挽留徐伟的意思。所以很是无辜的回答着,因为听徐伟的口气好像是自己不让徐伟走似的。
    话音刚落,徐伟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上了车,伴随着发动机的轰轰声,吴江辉和木易也远离了徐伟的宝马X5,目送着徐伟远去,吴江辉很自然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擦了一遍手心。不过在木易看来,刚才吴江辉刚才触碰到的徐伟的车上并没有太多灰尘。
    “吴先生,那么我也有其他事要忙,就此别过。”
    “嗯?木易警官你不是来找我的?”
    “怎么会呢?”木易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只是恰巧路过。那我现在还得去处理和案件有关的事宜——”
    “奥,好的,木易警官你忙吧,我也不送了。”吴江辉接话道。
    吴江辉竖紧了衣领,毕竟是穿着睡衣的,清晨的深圳还是蛮难冷的。眼前的枯草坪随风摇曳着,今年冬天深圳的风好像刮的特别大。干燥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感觉的一丝体温的热度,他也急匆匆进了楼道回到家中。
    昨晚回到警局后,张问新与前辈商量了一番,当然,张问新并没有将木易的事说出来。总而言之,他说服了前辈锁定吴江辉为现下的嫌疑人。这样一来,为了确信这一推论,也为了进一步增进对案件的了解程度,张问新起了个大早,和前辈来到了吴江辉所居地的当地街道派出所。
    不想,八点钟到派出所的二人却足足在门口等了有半小时之久,才盼来了姗姗来迟的开门民警。因为是过年期间,所以只留了一个民警加班,但就是这唯一的民警,却迟到了半个小时。
    他矮小瘦弱,衣领也是歪斜着的,他垂着脑袋,领带系的很匆忙,松松垮垮,头发不知道有几天没洗了,接客大厅散发着一股刺鼻难闻的汗味。
    “叫我小刘就可以。”目视前辈严厉的双眼,他有些坐立不安。
    “派出所不应该全天二十四小时有人吗,怎么就你一个?没人换班?”
    “额,不瞒您说,我一个人兼着两份职——”
    “混账!是说你就干一半的工作还迟到结果拿着双份的值班奖金吗?”前辈扫视着地板上散乱排列的杂物,尽是些薯片袋和空的饮料瓶。从垃圾桶里散发出的盒饭异味比小刘头发上的味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番连张问新也看不下去了,他啧啧啧叹了好几口气,“你们这儿······”然后用手指了指地板。
    “过年的话没什么人的,我也就没来得及打扫。”小刘战战兢兢的回答着,话毕,他赶忙起身,就好像一个犯错学生,然后他试图转移话题,“上头领导打过招呼了,你们是要找一个叫蔡正允的人的档案和信用记录吧?请稍等片刻,我昨晚就准备好了。”说完,小刘逃命似的转身进入隔壁的房间。
    眼见着无处扎脚的地板,张问新在破旧的黑灰色沙发上如坐针毡。起身拍了拍裤脚,顿时房间里弥漫着无可言喻的灰尘。这情形就好像房间里突然出现了雾霾。
    “地方上的派出所都是这样吗?小张你也是在这种地方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吗?”
    “我?”突然被问到,张问新有些吃惊,“这个因人而异吧。我以前呆的派出所还是很规范的。同事们工作也都很卖力。”
    “青年才俊,青年才俊啊!”前辈长吁一声,“以前问过你为什么当警察你还没说了。今天再问一遍。”
    “额,好像上大学前也没有萌生当警察的想法,毕竟如果高中时就想当警察就不会去报考中大了。所以应该是上大学时萌生的想法。不过具体究竟是什么时候想到要干警察的呢?总感觉又好像是很小的时候啊,我也很糊涂,所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干上警察了。不过说实话平时看到警察还是会觉得很帅啊!”
    “很像小孩子的想法。”前辈打趣道。
    “哪里,真的是很帅的。”
    就在二人谈话之际,一阵机关枪般的拍桌子声从隔壁传来。二人不明所以,对视之后均决定起身前去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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