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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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非常抱歉,误会了您的母亲。”张问新站在林瑛老人家的门口,迟迟不肯进去,“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脸面再踏进您家的大门了。”
    尹博面露惶恐,对于如此客气的公安民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只见他谦卑的对着一个比自己小数十岁的年轻警察弯下了腰,“我们才,是给警方带来了不少麻烦。”
    “不。”张问新找不到什么措辞来应对这样的场合,只是尴尬的站在门口,从屋内传来的暖风与屋外刮来的冷风相互碰撞,张问新能清楚的感到脸颊与后脑勺间明显的温度差。这令他觉得不是那么舒服,更加强了他想要“逃离”现在局面的想法。
    “张警官?”尹博试图提醒着发呆中的张问新,“请进来吧,外面挺凉的。”说着,做出一副拉拽的动作,可张问新却摸着后脑勺以一种不自然的微笑拒绝了,“不好意思,我······我一会儿还有些事要忙的······所以就——就先告辞了。”说完,张问新深深鞠了一躬,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林瑛老人家。
    回到车上,中途还经过了蔡正允家,一时间内在同一个小区有两个人同时去世,还是在过年期间,尽管一个是因病去世另一个是因为案件而死亡,但悲痛又沉重的心情是不会变的。彼时,悬挂于小区门口的巨大红色对联显得碍眼而讽刺。张问新愤怒的捶打着方向盘,以至于无意间触动了鸣笛,一时间,刺耳的“嘀嘀嘀”回响在周围,连传达室上了年纪看起来耳朵很不好的老大爷也端着茶杯探出头来。
    就像这次无意间的鸣笛一样,蔡正允的案件打破了原有的宁和与平静。一个家庭,不,可能是好几个家庭,也可能是整个小区的住宅户,更有可能是几个家族的不安充斥着这个本应祥和的春节。当然,为了改变这种状况,自己和同事们也做出了牺牲,但是换一种角度去思考,是否身为警察的自己就应该接受这样的牺牲?说是制裁是不对的,但说成是因为尽力本职而不得不抛弃的东西也是未曾可知的。
    电话铃又不适时的响了起来,最近总是这样,不是木易就是前辈的。当然,为了工作需要,双卡手机的另一张卡专门留给远在外地的父母。
    “去过林瑛老人家了吗?”
    “嗯。”
    张问新回答中的低沉被前辈敏捷的捕捉到了,他大抵上能想像出张问新在尹博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真的吗?你是有好好的安慰一番吧?毕竟是老人去世了,总该意思意思的。”
    “昂······差不多吧。”
    “算了,反正我下午也打算去拜访一番,顺便把那个十二年前的真相给说出来,有些事总不能永远成为谜团。至少也要让林瑛老人的家人知道自己家的长辈为这个家所作出的牺牲。”前辈无奈的笑声又传入张问新的耳朵,“有的时候觉得林瑛老人就像个英雄一样,她的家人在她的背后也会感到安心吧。”
    “嗯。那个,前辈,我下午能单独行动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要是有发现什么重要线索的话,也请通知我一声。”
    “嗯。”
    挂断了电话,张问新将车子挂到D档,他毫不犹豫的踩下了油门,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没时间多愁善感了!
    洗衣机的声音被大悲咒完全盖住,赵倩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是没有眼泪,是眼泪干涸。她也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偷偷环顾四周,她想看看有哪些朋友是早早离开了,又有哪些朋友依然坚守在这里。
    早些人多口杂的时候,类似于“大过年的真晦气。”“走的也太不是时候了。”“肯定是得最了什么人!”这样的风凉话她一个不落的听进耳朵里。都说日久见人心,其实就这短短的一上午,赵倩心里已经有了分寸。往后的日子里哪些朋友该交心哪些朋友该酒肉之交她可不糊涂。
    这里还要说到冷漠的蔡琼。不过这个冷漠只是在别人看来的,有的人会议论纷纷说蔡琼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也有的说蔡琼就是块璞玉,也有的在职责赵倩没有教育好蔡琼。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总是不合时宜乱说话的蔡琼着实给人的映像不好。
    “你妈真厉害,居然闹到我们家了。”
    “哎呀,那种人你就不要管了,就那得行。今早为了防止我上网居然把路由器给随身带着,我也是醉了。”
    “这可是寒假,你妈真是不可理喻。”
    “先别说我妈,话说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你爸的事啊,是他杀吗?应该不会是自杀吧?我记得之前你还说你爸要带你去看电影的。”
    “这种事现在也没有谈的必要了。倒是下午的比赛(游戏中的)怎么办,你家不是路由器被收走了吗?”
    “我随便,反正成年了,就以去学校自习的名义去网吧就行了,反正也成年了,我可跟你不一样,未成年小朋友。”
    “那好,三点半不见不散。”
    “话说你们家不是来了好多人吗?当着那么多人面玩游戏好吗?”
    “没事,我把房间门关上就好了。而且那些亲戚,呵呵,你懂得。虚情假意的没有在意他们的必要。”
    “嗯,随你,不过你家那破电脑可不要玩一半掉线啊!”
    “不会,人品好。那先bye了。”
    “嗯,bye。”
    手机QQ被退出,蔡琼挠了挠耳朵,刚才好像又有什么风凉话窜入耳中,生怕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听力,带着厌恶蔡琼又掏了掏耳朵,直到弄得耳廓深疼才终觉舒服了不少。
    “真冷清啊!”前辈是这么想到。
    面对着林瑛老人的灵位,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也许是与早上所去的蔡正允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先不论蔡正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有多少是怀着真心来的,但总归也是去了的。以至于让外人们诸如蔡正允生前的同事们直观的认为蔡家还是很团结的,兄弟姊妹间还是很亲近关心的。
    而现在,位于林瑛老人灵堂前的除了与其一起生活的四位家人,也就只有一些小区里的其他老人。说是其他老人也就是那些总打麻将三缺一的老家伙们,不过四、五人而已。剩下的,好像就只有自己和另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一家三口。光从长相上来看实在猜不出和林瑛老人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可能是忘年交吧。前辈这么想着的同时,双眼一直在寻找着尹博。
    虽然电话里是和小张说过要将那件事的真相全盘托出,但是前辈又在犹豫现在这么沉重的时候是不是又有点不合时宜了。在内心中如海水般翻腾往复,不停的进行着思想上的挣扎。然而他事实上忘却了一件事,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因为眼下,尹博已经出现在了面前,并且主动询问起了那件事。
    “警官,之前我和您说的那件事现在您能说出真相吗?这样的时候我也不想留下遗憾。”尹博左手端着用一次性杯子装着的温水,递给前辈,看得出是准备听一长篇故事的模样。
    前辈接过水杯,用嘴啜了几口,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困惑,“我也是有子女的,孩子小的时候还养过兔子啊蚕啊什么的,所以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是不敢相信的。以至于到了现在我也不敢确定那就是正确答案,如果是的话,那么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您的母亲了。是敬佩还是对其的做法抱以怀疑?现在的我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说出那件事的原貌。就算是这样您也还是坚持要探寻真相吗?”他双手紧握着水杯,在旁人看来他像是在抱着水杯取暖,可事实前辈他只是有点儿不知所措。
    在前辈低头不语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子走过来,他正是之前前辈看到的一家三口中的那个年轻的父亲,“警官先生是怎么看的呢?那样的做法真的不可理喻吗?”
    缓缓走来的正是木易。
    前辈和尹博双双抬起头来,前辈带着困惑的眼神寻求尹博的帮助,尹博苦笑着支起身来,“是叫木易澄明的先生。他下午带着妻儿来的,非要说送一程我母亲。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他说他是张警官的朋友。”
    “朋友······”前辈念叨着同样的字眼,应该是积极的思考着什么,“哦,你就是那个——小张跟我提起过的。”出于礼貌前辈起身同木易握了握手,木易的手强而有劲,即便是在没开空调的寒冷房间内也依旧散发着充足的热量。
    “是的,我从张问新那里知道了林瑛老人的动人事迹,为了表达我的尊敬所以我想来送林瑛老人一程。警官先生您也一定是这样吧,因为深受感动所以才会百忙之中赶过来的吧?”
    “是嘛,你是因为尊敬吗?很遗憾,那样的做法我并不会尊敬,换做是我也绝不会那么做的。我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毕竟工作中给林瑛老人家添了许多麻烦。”
    “那个,二位,究竟我母亲当年做了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尹博插空在二人间补上一句。二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回来。
    “警官先生,当事人的家属想知道真相,市公安局的老干部不会这么不通情达理吧?”
    “当然,我肯定会遵循当事人家属的意愿的。所以说——”为了再度确认,前辈将目光转向尹博,“尹博先生您真的确定想知道真相吗?那可能会改变林瑛老人在您心中的相信,这样也没关系吗?”
    “是的!”尹博的回答很干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前辈是这样认为的。
    “公司已经上班了吗?这么早?”
    张问新来到蔡正允生前工作的深圳第一纺织厂。众所周知,深圳发展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哪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纺织厂?这个所谓的深圳第一纺织厂也只是改革开放前三十年的遗物了。不论是破旧的机床还是看起来衣衫不整毫无规矩的工人们,似乎都预示着这家工厂未来不妙的走向。
    张问新先是通过纺织厂办公大楼的电话见到了厂长的秘书。现在,他正在秘书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走道,前往尽头的厂长办公室。不过他还是很惊讶于这么一家看起来气数已尽的工厂居然在这么早的时间里就强行结束了员工的休假。不过很快,他的这一猜测就被推翻了。
    “我们是自愿的。一来作为工厂我们不可能说让机器也像人一样停止休息,那样带来的损失是无法挽回的。二来春节间加班的奖金和补贴也实在是很诱人。”秘书小姐看起来很阳光的微笑完全体现不出张问新原先猜测的这些员工对领导抱以不满的怨愤。相反,她看起来倒很是喜爱这项工作,对于这些孤苦伶仃的外地人,似乎春节期间的加班也没有什么。
    “那张警官我就送到这里,您直接敲门进去就行。”说完,秘书小姐礼貌的点了点头,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踏着“噔噔噔”的声音,拂袖而去。
    “···你们是整体欠佳的国有企业的典型,纺织工业劳动密集,效益低下,甚至可以说负债沉重。当然了,这也几乎是所有国有企业的通病,并且这也不是就靠几项无关痛痒的国家政策所能决定的···”隔着精致的木门,张问新就能听见办公室内激烈的争吵声。想是厂长应该在会见客人,所以张问新没有贸然的敲门进去而是选择默默的站在门外等候,在他看来,这是一项基本的礼节。
    “所以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母亲是亲眼见证了点点咬伤人的事实而选择忍痛割爱亲自下手,以点点的死来换取全家的安宁?”
    “基本上是,不过有关于点点究竟有没有真的咬伤当时年幼的蔡琼这件事我们是无从确认的。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站在您母亲的角度,不管点点究竟有没有咬伤蔡琼她都为了全家的幸福而选择自己结束点点的生命。当然,我们也基本可以肯定,您母亲对于蔡正允先生的为人知道的一清二楚,至少,是十几年前的蔡正允先生的为人。”前辈如是解释道。
    “等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母亲她,怎么可能······”
    尹博的话说道一半,被前辈强行打断,看得出来,前辈也是很痛苦的,“所以说啊,尹博先生,我们更倾向于点点是真的咬了人的。就算是再怎么讨厌再怎么不称职的母亲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怪罪无辜的孩子的。但是一个再怎么慈祥的母亲也会坚定不移的教训自己犯了错的孩子的。我们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考虑,才做出点点真的咬了人的推断的。我们也和你一样,不管是点点还是您母亲,我们都不希望他们是犯错的那一方,可是事实似乎已经为我们指明了道路。我们只有选择接受不是吗?”
    “很遗憾,警官先生说的是对的。”木易将手搭在落魄的尹博身上,这个已经走过一半人生的中年人好像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一方面悔恨一方面不解。作为这个家的顶梁柱,由于自己的无能给了蔡正允这样的人为所欲为的空间。为了规避这个祸患,母亲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自己一手带到大的点点给埋葬的呢?实在是无法想像,那份心痛此刻转移到尹博身上,不知道多少年没流过的眼泪肆无忌惮的翻滚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
    安抚好尹博后,前辈和木易一家同时决定离开,留给林瑛老人的家人单独思考的时间,他们的确应该缅怀这位家庭的孺子牛,在这一刻,好像一个家的梁柱轰然倒塌。
    在出了单元大门就要分道扬镳的时候,木易实在没有忍住,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尽管他知道他现在是以一名张问新随口编的地区民警的身份在越级打探一个本该触及不到的案件,说白了,就是违规性的多管闲事。
    “警官先生,刚才您说十几年前的蔡正允先生的为人是怎么一回事?能稍微透露点吗?”
    “你叫什么名字?”前辈很是威严,他其实是抱着质疑的打量着木易的。从两小时前在林瑛老人家的偶遇开始,他就时刻在观察着木易,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实在不像是一个民警,甚至不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上班族,倒像是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反正在前辈看来,这个人就算现在真的是个民警也是绝对不适合民警这个职业的。
    “木易杨,澄明事实的澄明,杨澄明。”木易卖了个心眼,据张问新所说这个前辈很较真,所以他刻意留了一手。
    “杨澄明?你要知道凭我的人脉想要调查整个深圳公安系统到底有没有你这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警官先生您在怀疑我的身份?”
    “至少您夫人是初来乍到吧?”前辈的眼神飘向了站在木易身后的欧阳漪兰和木易澄明。显然,欧阳漪兰也没想到两个人话谈好好的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因此显得非常惊讶,一声“咦?”脱口而出。
    “不知今年是抽了什么风,深圳居然下雪了。往年的深圳最冷也就四、五度。就算是因为靠海而潮湿,实际冷热程度也就相当于北方的零度左右。别说什么您夫人穿的皮草了,羽绒服甚至毛衣都是根本用不上。大街上那些人的厚衣服怕是今年才买的。但您夫人的这身衣服可万万不像是今年才买的新衣服啊。恐怕这样的衣服,湖南湖北都用不着吧?应该是再偏北一点的地方吧?”
    ······
    欧阳漪兰望向丈夫,木易一动也不动,看样子也不准备回答那个老警察的问题。欧阳漪兰知道,丈夫遇到了困难,表面上看没什么,可实际上应该是内心焦躁万分的。
    “不愧是资历深的老警察,您说的很对。我平常和孩子住在北京,毕竟那边教育水平好一点。我父母也是住在那里的。奥,对了,您是澄明的前辈吧,以后在单位里还请麻烦您多提携提携他。”欧阳漪兰说着礼貌性的点着头,“您也知道,北京冬天冷,这衣服是前年澄明在王府井给买的。这次过年他没时间回北京,我才带孩子来深圳找他。因为很喜欢,又寻思着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就穿来了。不想给您平添了误会真是抱歉。下次您有机会去北京,我们可以招待您去王府井游览一圈,不论是全聚德的烤鸭还是人声鼎沸的商城一定会让您觉得不虚此行的。”
    笑的很自然,前辈在心里掂量着,他又扭头转向木易,只见木易也已经从方才的僵硬中恢复成了老道的迎客用的微笑,“杨警官,为什么不在首都干公务员却要跑到深圳来呢?你舍得抛弃这么知书达理的妻子?”
    “我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不瞒您说我是中山大学毕业的。您肯定了解的比我深,这中大的文凭呀,拿到北京就不值钱了。但我又得养活她们娘俩,所以才又不远万里的跑回广东来。这中山大学的文凭呀,在深圳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不,很轻松的就拿到了协警的工作,然后又一步步的转正了。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您说是不是?”
    “哼。”前辈冷笑了一声,“杨警官,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因为心怀民生也好,单纯的多管闲事也好,好奇心作祟也好······”
    “绝对是关心民生!我发誓!”木易玩心上头,不正经两只手举天,真的做出一个发誓的姿势,不过前辈好像并没有在意这些。
    “也不管你究竟是不是警察也好,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打探这件事。我于的是案件关联者隐私的情,于的是法律法规的理。也是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在告诫你,别在从小张那里打探这些你不应该知道的事。说白了,你并没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些事,为死者申冤的工作交给我们正规的警方就行!”
    木易可以听出来,表面上好像蒙混过去了,可实际上这个警界的老前辈还是对自己的身份报疑。
    “就这样了,别让我再在跟此案有关的任何地方看见你。这也是为你好。另外——”前辈又瞟了欧阳漪兰一眼,“北京老头子我也多少去过几次,据我所知可没什么本地人在会在王府井买衣服。都是些不明所以的游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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