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妖月篇 第六章 寒梅煮酒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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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月篇第六章寒梅煮酒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呵,好个报答平生未展眉。
    抖了抖手中的宣纸,瞥了眼战战兢兢的总管。复又细细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笔力苍劲的字。这夹在沉水香下端进来的字,想是总管也并未留意的。只不过,绿衣悼亡见得不多,虽说借了元稹的诗,但这字里行间的情长,哪个看不出来?当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看这揉成一团的褶皱,想来便是萧然刻意藏了。被旁人翻出这个来想让自己堵心的,必是因了修罗隐月奉了命处置白虎楼主时过于狠辣的锋芒让人生了顾忌。这般小家子气,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既然做得出来,就莫要怪我了。
    “替我烫衣,我要出去。”
    “先生,外面下着雪呢,天黑路滑,这。。。。。。”
    总管小心翼翼的答着,被暗中摆了一道自然让这位谨慎了几十年的老人有了提防,万万不愿再趟进这浑水里了。
    “无妨,若非入夜,如何有踏雪寻梅的意趣呢?替我准备吧。”
    散了一头青丝,一把玉梳在发尾处略微扎起,白玉抹额束了碎发。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配了白色风毛,玉色白衣只露了广袖在外,小厮捧了食盒在身后远远跟着。千魂引中唯有萧然的暖阁后栽了些许梅花,是骨红照水的绯色,不甚俗艳,此时却正含苞待放如同夏日的小荷尖尖,十分可爱。
    暖阁已然掌了灯,大殿里的光也透了过来,雪洋洋洒洒却无风,枝丫上挂了白,拿了比巴掌大些的小瓮取着雪,并了两三新蕊置入瓮中,身后脚步声响,刻意掩了痕迹的轻。并未回头,摘了风帽捻枝轻笑,略一松手,枝上新雪扬了脸,不待拂去,玄色锦袍衣角一扬,揽了入怀。
    “雪天路滑,怎么还出来?瞧你这一头一脸的雪。。。。。。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孩子似。。。。。。”
    戛然而止。
    睫上凝了水珠,脸颊染了红,含了笑启唇回眸,只一眼,便定了这独步天下的千魂引尊上一双眸子离之不开。
    “若我不出来,哪里去寻梅间雪给萧郎泡茶呢?”
    话音刚落,萧然虎目一敛,揽着肩的指几不可察的微抖起来。
    “你,唤本座什么?”
    恰到好处的微扬眉目,眸子清亮亮的投进这男人满了沧桑却绷着威仪的眼。
    “萧郎,可是不愿我如此唤你?”
    “初次见你。。。。。。你也是这般,大红配了雪白风毛的斗篷踏雪而来,抱了捧梅花,眉间清明,如同傲雪昭君。也是这般含苞待放的花蕊,你说,就是这般才好看,若是真的开得如同红云般,倒失了情致了。”
    这双眼,这双蕴了狠毒无常的眼,此时,竟是如同花云舒望着萧妄尘那般深深,惹得心头蹿上的笑意缓缓绽了。当真是有趣,他们在自己,在萧妄尘身上找的曾经沧海,偏偏是他们亲手脏了废了毁了的,时过进迁物是人非,这般的痴,这般的缠,又是做给何人看的呢?
    蕴了内息滚烫的指停在脸颊,珍而重之的抚着,轻的像是拨开云雾的清风。忍了压了欲呕的恶心,淡淡望他
    “月夫人的绝代芳华,月隐自愧不如。若能让萧郎松下片刻,便是月隐的造化了。”
    一番话,不含忌惮怨怼,得体大方乖巧万分,眼看着萧然启了唇瓣却终是在眼中融了浓浓暖意和怜惜。
    “外面凉,随本座进暖阁吧。”
    “也好,我也采了些新雪,温了梨花酿,想来萧郎刚用了晚膳向来有些腻,正好为萧郎点茶。”
    解了斗篷落座,亲手取了酒壶酒盏铺在桌上,斟酒之时酒盏下压得那纸缓缓而落,萧然拾起瞧了,眉头锁的厉害,好半晌,才缓缓地说
    “不过闲时执笔胡写的,你莫要吃心。”
    “我若是那般小气,也断不会踏雪而来了。想来让我瞧见此诗之人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萧郎莫要介怀。”
    “介怀?如此在本座眼皮子底下搬弄是非,想是我平日里太宽纵他们了。”
    眉间微动,添了酒,略有些寥寥
    “白虎楼主刚刚空出,盟中上下还需打理,萧郎切莫为了我再惹是非。人心不稳百事不利。”
    晃了晃酒杯,萧然眯了眼,不甚满意。
    “你是本座指了的枕边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动你,本座若是不罚,便失了这尊上威仪了。何况,这白虎楼,也空不了多久了。。。。。。”
    指尖一顿,不动声色的添了热水温着酒,小厮此时来传,说老夫人身边的青墨姑娘求请月先生。
    连日来的阴雪,老夫人身上怕是不舒服了。
    旁的不说,论起人前的孝,千魂引的尊上还是做得漂亮的很。萧然立刻遣了自己去了,倒是正合意。这般好的雪夜,怎得也不想与他一同消磨。
    入了老夫人的厢房,檀香并了暖意扑面而来,不出所料的,萧妄尘正站在老夫人身后瞧她修剪一树梅花。
    诊了脉,品了一碗酒酿圆子,老夫人便推说乏了回了内室。青墨命小厮抬了碳炉支了窗,温一壶长安酿,掷了梅蕊在壶中,相对而坐,相视一笑。
    “在阁中看你披了斗篷去了暖阁,便知你待不久,时机可还恰好么?”
    抿了唇挑眉看他,这人,当真是。。。。。。
    “这般明目,你不怕?”
    为自己斟了酒,又倒了他的,举杯在鼻翼轻嗅。
    “古时曹孟德与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先主那般诚惶诚恐,岂非辜负了这般美景?如今你我二人这寒梅煮酒伴风雪,若也畏首畏尾,那可是暴殄天物了。”
    是了,这人,就是这般洒脱飞扬的性子。比起他生父的阴险狠辣,他的身上着实有着萧重黎的影子。
    七分容貌,三分性情。
    足以倾了这城,敛了这天下。
    ——可惜了。
    “学道深山许老人,留名万代不关身。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提杯与前,仰头喝下。一缕梅香散在口中,解了这冬日的湿寒。
    “今日,我听闻宫音坊主给先生使了绊子,连总管都套进去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影煞的耳目。只是穆坊主有几斤几两,楼主想是清楚。他不过是出出气罢了,碍不到我什么。”
    “唉,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今后的日子,可有他受了。”
    这声叹,怎么听怎么落井下石。
    穆不修原本便是军旅出身,却却无军人风骨,整日尖酸狂傲,成事不足。若有脑子的,便知尊上枕边人必不能得罪,更何况是整日打理盟中大小事务的管家。这位孟姓的老管家怎么也跟了萧家半辈子了,他眼中心中得见的,随便一条拿出来便能置穆不修于死地不可翻身了。今日这宫音坊主借了孟老的手生事,当真是愚不可及。
    “楼主在当初选商音徵音二位坊主之时卖了景坊主一个大人情,这次白虎楼空了出来,楼主可要讨回来么?”
    为他斟了酒,捻了一颗杏子蜜饯吃了,见萧妄尘略略沉吟
    “先生应是知晓,我现在手下并无合适人手可坐稳这白虎楼的位子,剑悠和斐远去了雍州逍遥,我横是不能将他们二人拖回这是非之地,何况尊上也必不会允了的。若是起了疑,便白费了我将二人打发出去的心意了。现在这盟中,路起不用说,雀儿自己担着朱雀楼自然是不能动的。穆不修此次惹得麻烦想来也不轻,一时半刻也起不来了。丁羽翎和冷霜华虽都是新人,但立威却狠,都不是易于之人。羽翎是女子,但到底是狂刀的关门弟子,性子虽说要强些但不是执着权位之人,她当初应试也是为了给她舅舅路起做个后盾,以免路起那武痴的性子什么时候得罪人都不清楚。至于这冷霜华。。。。。。平日里虽说看着好说话,但若真是那般好相与的,又怎会在景涟舟座下做了这般久的香主?当年若不是他的手段,朝廷的火器怎会只许了景涟舟的火器堂?鸣雷坊可是上百年的老作坊了,生生被他一月为限给拖垮,这般好本事,此次若是想为景涟舟再搏上一搏,也不是难事。”
    勾了唇角看他,影煞到底是不负其名的,这般通透,当真是孺子可教。
    “可我今日听尊上的意思,这白虎楼主,想必不会出在千魂引中。”
    萧妄尘眉间一凛,一双星目直直望来,却没给他过多思忖的时候,抿了口酒,缓缓说道
    “千魂引黄泉,四楼鬼灯灭。宫商角徵羽,修罗步寒绝。仙落诸葛羽衣断,镜花缥缈燕云间,天涯毓远孤风乱,阎罗无常声声叹。这没什么文采的市井谚语倒是好记,楼主横是清楚,这千魂引拔了头筹的由头是什么。如今尊上铁了心要清了盟里异心之人,便是商音坊主是其心腹,火器坊归着他管着,这徵音坊又交了出去给景坊主座下的香主冷霜华,若是白虎楼主仍是出自盟中,尊上一向最忌讳的是什么,楼主应是清楚。所以这白虎楼主,绝不可能出自千魂引。”
    萧妄尘捻了颗蜜饯含了,思忖着说
    “玄天仙宫和诸葛门不必说了,都是避世不出的。玄天君花未染我是见过的,端的不会是想要搅和这份浑水的性子,镜花寺都是出家人不理俗世,天涯海阁也是听从逐尘大师的安排,唯剩下一个缥缈峰,但展玄清。。。。。。想是不会再踏入中原了,当年初晴只身一人跑了出来他都不曾来寻,更不会为此事下山。四楼在这江湖里的分量谁都掂量得出来,绝不会轻易应承,尊上也不会随意择了。。。。。。”
    斟满杯中酒,一片花瓣落了入他杯中,抬眸深深望他一眼,萧妄尘眼中一亮
    “难道。。。。。。是庙堂?”
    无需多言,以他的聪慧必能明白。捻了杯一饮而尽,放他一人捋顺。
    “千魂引与庙堂素有来往,火器堂支应着朝廷的火器,兵器作坊里的暗驽袖箭也多散进了宫闱,若说谁对四楼的补空最有心思,怕是只剩了那位贵客了。”
    大婚之夜,萧然撇了自己去照应的那位贵客。若说他没有这心思,那固然是不能的,怕是这些年都碍于萧然的强硬彼此制约不敢用强。如今可是大不同了。特意让逐尘大师和洛玉痕见了的青莲雪,便是让此二人将花二爷尚在人间的消息泄出去,若是那位贵客知晓这些年来萧然都放了个逆犯在身边还不清楚,那这白虎楼主由谁继任,他这尊上便没得置喙之地了。
    至于这位贵客与萧妄尘的过节,必然不会让下一任的白虎楼主好过便是了。
    “千魂引,说到底不过是江湖帮派,如此下去。。。。。。便是是非之地又如何比得上庙堂之中暗涌污浊,若是这位贵客当真是要安插人手来盟中。。。。。。”
    萧妄尘看了看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既来之则安之,既是阻不得,那便请君入瓮,方是上策。”
    “楼主此言甚是。”
    盈盈一笑,脸颊有些微热,向来饮酒不会上了脸的,今日,是怎得?刚要伸手去抚,修长干净的手已经抚了上来。抬眸望着静静看着自己的青龙楼主萧妄尘,那双眼中,有着不同以往的什么,在点点晕开。如同雪白宣纸上墨迹点点,晕的那般快,那般猝不及防
    “尽欢,你的有所求,萧妄尘可给得?”
    一语,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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