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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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萧妄尘仍记得两行清泪晕开那如玉的脸庞带给他的惊痛。
那天,萧妄尘直到回了楼中,也始终不曾发问。
离月隐为何伤怀,为何落泪,为何哀痛不言,萧妄尘一句话也没有问。
他就那么揽他入怀,任由离月隐将眼泪浸透他的氅衣,灼烫的凉意一点点晕开,那人始终静静的。蜷缩在萧妄尘怀中,偶尔战栗,却只是静静的。
这静,却如同尖刺戳痛着萧妄尘的心。
那人,从不会露出过多的神色,他总是清冷的如同上弦月,眉眼间顾盼媚如丝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即便是萧妄尘,怕也从未得见离月隐这般模样。
抚着淡青的氅衣上晕开的痕迹,肩上钝钝的痛着,竟是见了红了。
那人咬的。
不觉苦笑。
即便在床榻之上,那人也从未在他身上留下印子,缠梦园的初次,许是撞得急了磨得疼了,那人也不过用了几分劲握了他手腕,面上却依旧只余妩媚嫣然,似是那痛对他而言,早已习惯。
阖了眼,抓着外氅的手不觉得用上了劲。
那人,到底受了些什么?
窗棂一声轻响,暗卫到了。萧妄尘回神,扯了氅衣下来,在桌前坐了,示意暗卫进来。
“楼主,锦衣羽鉴。”
暗卫双手呈上一封信件,便跃出去回避了。萧妄尘启了封,里侧是淡青的信笺,这般的颜色,便是报了平安了。
“安。勿念。”
果然。萧妄尘弯了弯唇角,那字体是绯炎用左手写的,笔锋尚有些虚浮,不过却看得出已然大好了。隔了如此久才发信报了平安,看来那几成七绝劲将绯炎折腾的不轻。
“进来。”
萧妄尘收了信,唤了暗卫进来,抬手将信递进了香炉,眼看着淡青的信笺一点点焦了,才缓缓问,
“消息送出去了?”
“回楼主,此时已然到了商音坊中了。兄弟们小心,也嘱咐了隔上些时日再放话,时机恰好。”
萧妄尘点了点头,用一把银簪拨弄着未燃尽的信
“那丫头的家人好生送出去,都是穷苦老百姓,我能保的,自然不会搁下。嘱咐他们从前的亲戚不能见了,带了银子寻个干净地方维生吧。”
“是。”
萧妄尘瞧着信笺一点点化为灰烬,阖了香炉,见暗卫抬头看着他肩上透过内衫的点点嫣红,欲言又止的模样,摇了摇头
“不要紧,被只野猫闹得。”
见萧妄尘不愿多说,暗卫垂头不再多言,萧妄尘想了想,还是嘱咐
“带话给洛阁主,那丫头的命我护了,让她别轻举妄动。”
还未待暗卫应了,一声响哨凌空,哀哀四声。
萧妄尘起身开了窗,蹙着眉望着徵音坊的方向,浓云积在那处,沉甸甸的化不开,鬓发被风带的微乱,墨玉似的眸子目光沉沉。
“时候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跃入了尊上的暖阁。
“都招了?”
“是。原本是个贪财的小丫头觉得可惜私藏了的。没想到有了大用处。”
“哼,这些年,我倒是小瞧他了。没想到,他还藏着这样的心思。”
“尊上,该如何处置?”
“不急,你替我好好瞧着。他有异心,旁人未必就没有,这次,我要一一把他们挖出来。”
“属下领命。”
昏暗的内室,一盏烛火幽幽,茶香寥寥,一坪残局。细长玉指置一白子入局,封了黑子一片死域。那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的哽咽余音,却冷的如同含着冰,蕴着隐隐雷动
“折了一个,剩下的也命不久矣。还有一个。。。。。。三条狗命,可祭的了你么?吾妹。”
一串翡翠缠丝珠串儿,祭在香炉之后,闪着温润的光泽。
徵音坊坊主谢廷死了。
十日后,谢廷的同胞兄长谢凌随之而去。
除了撂下的妻妾子女,无人闻见一声哀哭。想来也是,江湖不是庙堂,便是国丧,满朝堂真心落泪的又有几人,更别说千魂引这般有今日没明朝的地方。人情本就淡,谢家兄弟平日里的脾性也着实不是合时宜的。只是一下空了两坊,徵音坊和角音坊又是管着千魂引进账最多的钱庄银号,千魂引的规矩,二十一难出楼主,一十八难出坊主。过了百人阵,接了四楼五坊各三招,尊上亲出三题者方能拔了头筹。只是前些日子尊上因着行刺余怒未消,各楼各坊高手伤了不少,时间又紧,尊上便命了另外两楼楼主代理徵音坊和角音坊的事务,并命了四楼五坊荐了人上来,免了百人阵的折腾,这倒是从未有过的宽纵。只不过这代理的两位楼主里面,韩英自不用说,谨小慎微安分寡言,尊上一向欣赏,但另一个居然并非得尊上倚重的叶燃犀,而是青龙楼主萧妄尘。
无人敢置喙尊上的决定,但此消息一出,整个千魂引全都乱了。
青龙楼主已然五年不理盟中事务,谁看不出尊上有意打压夺权?便是青龙楼中原本的部众,又有几人是效忠萧妄尘的?这几年青龙楼主几乎成了尊上出气的玩物,动辄打骂刑罚毫不含糊,还有几人记得萧妄尘是千魂引尊上的独子?
徵音坊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管着千魂引所有买卖进账的金库。这些年谢家兄弟在这里头捞了多少?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吞了,但十有三四都落了两人口袋,这么大一笔笔进项十之三四是什么分量,又有谁不明白。尊上与其说是不晓得,不如说是纵了二人的,至于缘由么,谢家兄弟的进项有一大半都进了景涟舟的火器库了,毕竟千魂引的火器库支应着庙堂,造了多少花了多少都是有名目的,作假也不容易。可江湖上行走,又是如此大的盟派,自己总要留着些傍身的火器,不好在官方账目上表出来,那这账目上查不着的银钱便有了去处。角音坊虽说也是如此,但到底比徵音坊银钱流动少了些,也死了些,到底不那么吃香。
尊上指了萧妄尘来管着徵音坊,明摆着就是想要壮了青龙楼的私库。千魂引里都知晓白虎楼主和青龙楼主彼此不对付,尊上不过一句,白虎司杀,事务繁多力有不足。便将徵音坊给了青龙楼,这般亲疏分明韩英自然不敢造次。不过,青龙司谍,麻烦事哪里又比白虎楼少了?众人见此更是惴惴,揣测着尊上的心思便讨好着这些年不被待见的萧妄尘。
青龙楼主倒是不若众人所想那般仗势,甚至登门向不甚往来的景涟舟虚心求教,账目之事毕竟有许多细微琐碎,索性萧妄尘学的不慢,又凡事从不越权,每每稍有踌躇之事皆是回禀了尊上,从不自作主张。这般有商有量的谦逊显然对了尊上心思,偶尔除却回事尊上也肯跟他说上两句,虽说都是寻常寒暄,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相比之下,韩英的角音坊更是寂寂无闻,如他往常惯了的谨慎,一步不错,安安稳稳的将生意揽了过来,虽说不至于风生水起,但到底是没有让突然失了主事的角音坊乱起来。不过与萧妄尘那厢多年冷落的一朝扬眉比起来,到底是逊色不少。
不觉入了深秋,千魂引中似乎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天涯海阁和镜花寺的人都没有离开,那小娃儿每日都吃着叶燃犀配好的镇他体内火毒的药,那药虽说苦了些,但这才几岁的奶娃娃却每每蹙眉咕咚咚喝个干净,只是喝过之后让叶燃犀瞧着他苦的发黄的小舌头,却从不曾哭闹,萧妄尘听了总说这孩子有出息,以后怕是前途无量呢。于是洛玉痕便做了主请叶燃犀收了小娃娃做他的首徒,叶燃犀与那孩子有缘,便也乐得。因着洛玉痕说那孩子名中一定要带玉,却因为父母双亡还未定下名字,叶燃犀便为孩子取了名字,玉晴川。萧妄尘听说这名字的时候,弯着唇角揶揄了雀儿许久。晴川?晴?某人可是犯了相思病了?
这一日,斋忌又逃了跪经跑了出来找萧妄尘喝酒,偏巧叶燃犀也跳了窗过来,给那孩子的药中一味冰谷梅是一日前送到的,快马加鞭还沾着雪水。叶燃犀虽说接了的时候一脸淡然,但萧妄尘很清楚,动了朱雀楼四大高手和南境一般部众的架势,这雀儿着实是在意那个小娃娃的。
“你们两个是不知道我青龙楼的大门在何处么?”
萧妄尘放下手中厚如砖块的账目,头都没抬的扔过去两坛酒。两人笑笑接了,斋忌倒是不忌讳,伸手拍了泥封仰头边喝,叶燃犀虽说私下第一回见着这位出了名的不忌和尚,但也着实喜欢他这份不拘的洒脱,也跟着启了泥封喝了口。却见萧妄尘头都不抬的继续瞧着账本,不免有些好笑。
“寒门学子是苦读十二载一朝扬眉,怎么青龙楼主已然扬了眉,却还这般苦读啊?”
依旧是头都不抬,萧妄尘也不避讳斋忌在一旁,直接丢了一部账本给了叶燃犀。斋忌头都不转,只一口一口喝着酒,美滋滋的吃着萧妄尘备好了的烧鸡。叶燃犀笑的眉眼弯弯,低头翻着账本。他是专门学过看账的,从部众上来的时候顶头的主司教过。瞧着瞧着,叶燃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抬头望着同样看过来的萧妄尘。
“这两月的账簿?”
萧妄尘点了点头。
“虽说不多,但每日都有,这么凑起来,怕也不是小数,流去哪儿了?”
与雀儿的一脸担忧相比,萧妄尘却浅浅笑着,从斋忌手里捞了那坛酒,抬了一口。
“有人耐不住性子了呢。”
叶燃犀原本急萧妄尘这般轻松,刚要张嘴说些什么,细细一想,便释然了。他原本就聪慧,一点便透的性子。便也笑了。
“瞧你这般轻松,是想了对策了?”
萧妄尘将酒扔回给斋忌,捻了花生米,一搓外头的红衣,脆生生的落下,才扔到了口中。雀儿一瞧,笑意更甚。斋忌瞧着他俩打哑谜也不多问,抬手一举酒坛
“喝酒!”
叶燃犀笑盈盈用自己的酒坛碰了碰他的。
“喝酒!”
恩怨诡谲,怎敌一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