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成了一柄凌厉的刀。竹影破碎支离，惶惶不安地摇动着，只是它哪里能藏得住它周身的疮痍呢？孟窈窈屏息静气，她一心期待的果然来了——他们拎着冥府的请柬而不自知，似乎颇为骄傲地踏入了顾府。先入眼的是一个黑袍男子，眉眼皆似刀刻。孟窈窈分辨出他身上的气，断定他是一只狐妖。
    你还要和一只妖说什么江湖道义呢？
    先上前招呼的是孟窈窈手里的鞭子，它似乎长了一双猎鹰一样的眼睛，曲折而盘旋，又准确地往黑袍男子脆弱的脖颈袭去。
    ——不堪一击。孟窈窈腕子一翻，手中鞭嘶啦一声就崩得紧直，带着倒钩的末尾牢牢地缠着那截脖颈。心念不过一动，她下意识地将柳腰一旋，抬腿望后一勾，成个蝎子摆尾的架势踢开了两个将要偷袭的影魅。手中鞭一抖，末端竟空空如也，那黑袍男子便在孟窈窈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她心中暗叹，方才实在大意，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以待。不待她回神，一柄乌金雁翎刀已经从她的顶上劈下来——
    孟窈窈一个折腰下沉，将手中长鞭对折上举就去挡刀的攻势。一步滑开，她一个鹞子翻身已经转到刀锋侧面，黑袍男子见到长鞭竟有一刹失神，手中的刀恰恰也就慢了这样一拍。
    “哪来的山野丫头，也来管起我的事情！”黑袍男子斥了一句，刀已经砍到了孟窈窈跟前。
    孟窈窈有了防备，又怎会这样容易教他得手，长鞭如龙似蛇，游走在身侧端的叫一个密不透风。只是比起那日与七尾狐的对战，今夜又实在是逊色得太多。本来与七尾狐那一战就是孟窈窈蓄力而为，而今旧伤未愈，加上黑袍男子似乎总能召出小妖来干扰她，倒去了一只又起来一只，竟是怎样也除不尽。
    如此又纠缠了一阵，黑袍男子冷哼一声，竟飞身而去——
    孟窈窈提鞭要追，胸中忽觉一阵闷痛，连连呼出了几口浊气来。该死！她懊恼地卷起长鞭，方才恍恍惚惚地听见了三个字，那黑袍男子正是听到这三个字才不管不顾地调头就走。
    那三个字，是陆知珩，或者是路之横，又或者是鹿知恒。想来就是那黑袍男子的名字了。
    孟窈窈见地上落了几朵残花，几片枯叶，方才被她打退的还有两只影魅，可影魅最是难寻踪迹，此刻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无意间抬起头来，见到顾明疆住的那座小楼开了一扇窗，正瞧到里面有一个硕大的影子——端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兵将模样，手里一柄双头斧，利刃寒寒如神兵，头上一顶麒麟盔，明光闪闪似天将。
    风偏是这时教人恼，砰一声将窗户合个紧密。孟窈窈怨自己的大惊小怪，那华光自然是烛光，那阴影想来不过是木雕一类的摆设而已。便是影子大了些，那模样逼真了些，倒无端疑神疑鬼起来。孟窈窈寻思着今晚的事必定要和顾老爷说一声，又想既然旁人来过，想来顾老爷也是知道的，明天再去说也不迟。
    孟窈窈走回偏房，一路上竟连个侍女小厮都没瞧见，有些庆幸，又暗自称奇，幸的是自己这个模样不曾被别人瞧去，奇的是出了这些事，莫不是连个守夜的人也没有么？
    才推开偏房的门，孟窈窈便被唬了一跳。魏临羡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双目合着，手还保持着捻诀的姿势。
    孟窈窈出去之前将化作原型的魏临羡放在桌上，怕的就是她错估了妖物的数量，斗起来的时候顾不上魏临羡。魏临羡被扶到床上，她的身体还是暖的，那双柔美的手却生了薄汗——冷而滑的一层。她的手背暴起了青蓝色的筋，孟窈窈看着就似是鱼离了水后逐渐干涸的呼吸，分明拼尽全力，分明无能为力。
    “临羡？”窈窈唤了一声，无人应。她伸手去探了一下魏临羡的鼻息，幸而，她还活着。孟窈窈很快就察觉出这事不对劲，魏临羡是妖，遇到危险化形是本能反应，她回来看到的应该是一朵魏紫，而不是躺在地上的美娇娘。若是旁人问起，她又要怎么解释，她的房里忽然多了一个姑娘？一个女子行走江湖本就多有不便，何况如今还多了一个。况且她还是个猎妖师，该怎样对她的雇主解释——她身边跟着一个异族呢？
    孟窈窈盘腿而坐，要将自身的灵力反输到魏临羡身上，若魏临羡还能化形，事情便好办得多。只是她输去的灵力如泥牛入海，竟无半点回应。她的伤又在隐隐作痛了。怎的入了这顾家，竟觉得事事蹊跷处处不顺呢？孟窈窈要将那前因后果都理一遍，又觉得千头万绪，哪里都可作线索又哪里都探不到底去。
    “之前的人，便是因为遇到这种情况才走的么？”孟窈窈自言自语道。
    盘腿冥想一阵以后，孟窈窈警觉地睁眼，她听见了渐渐放大但始终不重的脚步声。她迅速地用被子将魏临羡遮个严密，站在门后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