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中烛影摇红。
    清澈如泉水一般的唱诗声从风琴的音箱之中传出。
    四周墙壁上的神像在这通明透亮的大厅中威严肃立。
    亚当高举圣杯，手指蘸了一点，轻轻弹出。
    细小而冰凉的水珠，飞溅到王波的脸上，一股清凉的寒意将王波从昏迷中唤醒。
    在王波的跟前，汉白玉石台上平放着着一个巨大的棺材，旁边堆满鲜花。
    在王波的上面，是那耶稣受难的十字架。
    王波艰难地转动脖子，左右望了望，他被牢牢地绑在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
    欢迎参加神的祭奠，你的灵魂将因此而救赎！
    亚当一边用手指挥弹着圣杯中的水，一边冲他微微笑着。
    王波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疯子，快将我放下来！
    对神不敬，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唐川拿着一根长长的钉子和短小的锤子，向他缓缓走去。
    王波怒极。
    你想干什么？想像钉死耶稣一样钉死我么？那岂不是太讽刺了一点，嗯？耶稣因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而成为神，钉死他的人因此而下地狱！这就是你们所谓神的做法？
    亚当放下手中的圣杯，拿起一本厚厚的圣经，一脸仁爱地看着他说。
    你错了，耶稣的灵魂因为受刑而获得救赎。刑罚本身就是解脱罪恶肉体，救赎灵魂的必须。
    放屁放屁！你们这些活在自我编制世界中的疯子，你们才是最应该被救赎的人！
    唐川将一根长钉竖立地放在王波的手掌心中，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挥舞着短锤重重敲下！
    一声凄厉痛苦的惨叫声在教堂内回荡。
    那摇动的烛光仿佛都因为这凄惨的叫声而颤抖不停。
    孩子，不要太用力了，我们还需要他活着参加下面的祭祀。
    唐川浅浅一笑，只是那笑容在王波的眼里有如恶魔的狞笑，凶残獠人！
    三根长钉将王波死死地钉在十字架上，那长钉洞穿的伤口处汩汩地流淌着鲜血，汇聚成一条小河，流向那汉白玉石台上面的棺材。
    王波从短暂的昏迷中缓缓苏醒。
    仿佛肉体被一片一片地撕裂，每一根神经都受到烈火的灼烧一般，王波痛得连开口骂人的力气都丧失了。
    接下来，让我们开始吧！这次救赎的祭品非常的独特！
    亚当合上圣经，虔诚地祷告。
    孩子，去把盖子打开，让我们的观众一起目睹这次祭品的完美！
    唐川手持短刀，将盖子推开。
    芸那清秀的面孔在他的眼前猛然出现。
    唐川犹如被天上的雷霆击中一般，身体一晃，险些摔倒。
    他尽量克制着心中的哆嗦，一脸平静地问着不远处看着他的亚当。
    父神，为什么是她？
    亚当凝视着唐川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
    这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
    唐川身体震了一下，他不敢再看亚当那仿佛无所不知的眼睛。
    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那熟睡中的芸。
    那历历在目的场景仿佛如录像一般不自觉地开始在脑海中回放，那内心伸出隐藏着的纠缠着的情愫不经意间爬满心头。
    ……
    你很英俊呢。
    你怎么知道，你什么都看不到！
    我看得到，用这里，心！
    ……
    为什么不跑？
    为什么要跑？
    人不都是畏惧死亡的么？
    我如果跑了，你杀我的话，是不是会更加心安理得一点？
    ……
    玛利亚教母，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帮助孩子们了。
    噢，怎么了？我的孩子，你要出远门么？
    嗯，很远很远！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
    呐，我这样算不算更加坏了？
    不，你被救赎了，我也是！
    ……
    那么接下来，我要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上了神先生！
    为什么？在你们的眼里，我应该只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吧？
    神先生？你不会伤害我吧？
    是的，你拥有一颗比我更接近神的心灵。所以，我不会伤害你。
    那就好了，就是这个理由了！
    ……
    哎哟，聪明的神先生，我们都是愚蠢而无知的人类，所以爱便爱了，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理由？恨一个人也许能找出许多理由，但是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可是，神是不能拥有爱情的。
    那么，神先生，请您认真诚实地回答您的子民：您爱我么？
    我，我真的不知道，应该不爱吧！
    这样啊……那请神先生一定要记住，我是爱您的！以后我会让神先生说出心里面的真实答案的！
    ……
    为什么是她？
    唐川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是她？
    我为什么不愿意是她？
    一个又一个疑问浮现在唐川的脑海之中。
    是因为那黑暗中惊鸿的一瞥？
    还是因为那高楼上惊艳的感动？
    又或者是那生命中抵死的缠绵？
    唐川凝视着那躺在鲜花丛中的芸绝美秀丽的容颜，面容扭曲。
    孩子，拿起神赐予你的圣器吧，解脱祭品的肉体，完成生命的救赎吧！
    亚当低沉的声音如一记警钟在唐川的心头。
    王波撕根揭底地笑了起来。
    杀啊，你怕什么？杀人，尤其是杀女人，你不是很拿手么？
    那声音盘旋在唐川的耳朵旁边，如一根根尖刺狠狠地插进他的心中。
    ……
    孩子，乖孩子，你听我说。是你父亲先抛弃我的，他在外面有了新欢，是他先抛弃我们娘两的啊！
    呵呵，所以你也想抛弃我么？
    不是的，不是的，乖孩子你听我说，妈妈爱你啊！
    ……
    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又有什么用？
    出卖肉体的羔羊，吸引灵魂的堕落，一样要受到神的惩罚！
    ……
    呵，妈妈，我爱你的啊，妈妈！
    ……
    妈妈，芸妈妈来了！
    ……
    那似乎已经被遗忘的记忆猛然从心底深处翻腾上来，与现实中的回忆交织纠缠在一起，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唐川卷进一个狂乱而黑暗的深渊。
    唐川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额头重重地在那棺材上撞下。
    砰！
    一声巨响猛地撞击在亚当和王波的心头。
    唐川眩晕了，迷幻了。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刹那因为种种原因而感动过，流泪过吧？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铭记在心，魂牵梦绕吧？
    尽管，只是一面之识，却仿佛认识了生生世世。
    那灵魂深处隐藏着的笑颜，可是你的微笑么？
    芸？
    那生命中的承诺，可是为你而许诺的么？
    我的芸？
    那生命中感动的泪滴，可是因为你的美丽善良而流淌的么？
    我所深爱的芸？
    ……
    你以后会保护我吧？
    以后，我如果被那些小混混欺负，你会保护我的吧？
    ……
    那仿佛才发生在上一秒钟的一点一滴，每一个生命中的镜头，每一句铭记在内心深处的话语，郁动着，冲撞着。
    忽然间，犹如蓄积已久的洪水冲破了堤防，毁灭了伪装。
    唐川微笑地注视着眼前这张脸，她安静得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是啊，我承诺过的呢！
    我要保护你的！
    芸，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唐川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短刀，微笑地说着。
    芸，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你应该听不见的吧？
    你不是问我爱不爱你的么？
    睁开眼睛我就告诉你啊。
    算了，你睁开眼睛我也说不出口。
    很好笑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因为在高楼上，还是在孤儿院？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卖身救助孤儿？
    呵，这听起来真像童话里的故事一样啊！
    也许，就是因为你那美丽纯洁的灵魂让我感动吧。
    我忽然对我以前的一切产生动摇与质疑，这些生命究竟需不需要救赎，谁能救赎他们，怎样才能真正地救赎他们？
    你让我知道，救赎不仅仅是毁灭，应该还有拯救。
    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吧，是父神教了我一切，引导我一切，他给我活下去的动力，支撑我生命的信仰。他的意志是不能违背的，违背即死。
    所以，他是不可战胜的。
    我打不过他，芸。
    但是，父神要你死，可我不想。
    因为我答应了你，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我想兑现这个承诺，真的，我很认真地想兑现这个承诺。
    即便要我付出生命也没有关系。
    因为，即便是神，也有付出一切也想要扞卫守护的东西吧？
    放心好了，一切交给我了。
    很快就好。
    唐川俯身在芸的耳边轻轻地低吟着，脸上一片温柔。
    如果，我以后不在了。
    你要答应我，要快乐开心地活着，坚强幸福地活着！
    因为，只有你才能证明我曾经也被救赎啊！
    唐川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手中紧紧握着那晃着白光的短刀，缓慢而坚定地向亚当走去。
    在他的身后，那栖身于鲜花之中的绝美容颜的脸上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干什么？你疯了么？
    亚当惊怒地吼叫。
    那烛台上的烛光疯狂扭动，摇曳着妖异的腰肢。
    唐川举刀向亚当冲去，轻轻地说道。
    我不准你动他！
    那一瞬间，唐川仿佛化身为那战场上勇猛冲刺的骑士，带着那必死的激昂决心冲向面前强大到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
    刀光一闪！
    那短刀的尽头没入了唐川的胸膛。
    亚当一只手抓着唐川持刀的手腕，反手将刀送进了唐川的体内。他无奈地说道。
    唉，愚昧的孩子啊！你的一切都是我教你的，怎么可能胜得了我啊！
    唐川的胸口开始淌血，他脸色灰白，持刀的手忽然紧紧抓住亚当的手，勉强一笑。
    是啊，所以我根本没打算胜啊！
    一把枪从唐川的身后抽出。
    黑黝黝的洞口对着亚当的胸膛。
    唐川笑了一下。
    从容，淡定。
    砰！
    枪响！
    教堂中那清澈明亮的唱诗声合着枪声在空阔的大厅内悸荡，久久不能散去。
    那烛台上的烛光忽明忽暗，仿佛招魂的幽冥之火。
    两个身影沉重地倒下。
    惊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作者闲话：

    这本书快完结了，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与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