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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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微掩的床帘遮去了明亮的光线,略显有些阴暗。皇上半躺在床上,淡黄色的薄被轻搭在胸口处,隐约可见微弱的起伏。修长白皙的指节垂落在床边,愈加有一丝苍白。
英俊的面容毫无一丝血色,双眸间略有些暗淡,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唇边隐隐有一丝殷红。
皇后侧身坐在床边,淡紫色的衣摆滑落在地上,掩住了绣花小鞋,衣袖下的纤指轻搭在被间。秀美的面上妆容精致,厚厚的脂粉无法掩去眼底的青灰,眼中流露出一丝浓浓的担忧。
她伸手接过身侧宫女递来的药碗,圆润的指尖轻握汤匙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待散去一丝热度后,喂向皇上嘴边,“药汁有些烫,小心。”
皇上微微摇头,他的身体皇后亦是心知肚明,在瑄儿面前喝药汁,不过是为了让瑄儿安心,如今只有他们二人在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皇上,喝了汤药,您的病才会快些痊愈。”皇后温声劝道,抬起的手臂有些酸痛,但久久未落下。
“朕的病不会痊愈了。”皇上缓缓道,声音有些虚弱。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昔日的痛苦绝望他亦不想在回忆,如今他终于可以去陪伴爱人了。
“您在说什么呢,太医不是说过您只要按时服汤药,病情就可以痊愈。”皇后的指尖微颤了一下,或许她犹在自欺欺人,她不愿面对陪伴多年的人即将离世的事实。纵然皇上未曾真正看过她一眼,但二十余年来皇上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
皇上轻笑了一下,他未想皇后也会相信那些太医的虚假之词,或许只是一些客套话了,他们夫妻二十余年,看似相濡以沫实则相敬如冰。若他离开了,皇后便贵为太后,有当朝太后暗中支撑,陈家在朝中的地位亦不会动摇。
皇上看着白瓷汤匙中的药汁,低头含住了。皇后见皇上终于肯喝药了,心下松了一口气,纵然汤药未有任何意义,但喝了总会见些成效。
“皇后,日后不要太过为难瑄儿。”皇上看向皇后温婉的双眸,他不愿皇后和瑄儿如当年的他与母后一般闹得那般僵,皇后虽未生育瑄儿,但抚养了瑄儿近二十年,若气得病逝,瑄儿心中亦很难受。
“臣妾看着瑄儿在身边渐渐长大,宠爱还来不及,那里舍得为难他。”皇后柔声道,她心知皇上是何意,若瑄儿能与小婉和睦相处,她亦不会过多干涉。
“朕希望皇后能一直记得瑄儿儿时缠在你身边的情形。”皇上心间暗叹了一声,瑄儿已有心爱之人必不能再接受小婉,纵然他再三叮嘱亦无法消除瑄儿和皇后之间的争执。他只希望皇后在怒斥瑄儿时,忆起瑄儿儿时的可爱,心中能软下几分。
皇后脑海中似浮现出一个面容稚嫩的孩童,眉眼间微微流露出一丝柔意,她看着皇上面上的一丝忧虑,开口承诺道,“臣妾日后深居宫中吃斋念佛,在不干涉瑄儿的任何事情。”
皇上放心的点点头,“瑄儿有孝心,必会时常抽空看望皇后,皇后有孙儿陪在在身侧,亦不太过孤独。”
皇后的神色有些暗淡,瑄儿现在都很难步入她宫中一步,若是皇上离世,她贵为太后,怕瑄儿更不愿面见她了。
房门轻声推开,皇上侧身看见卫瑄秀美白皙的面容,微微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
“瑄儿拜见父皇母后。”卫瑄走到床边双膝微屈跪在地上。
“瑄儿快起来。”皇后抬袖扶起了卫瑄。
“父皇,您感觉好一些了吗,胸肺还痛吗。”卫瑄看着皇上惨白的面容,心底有一丝痛楚,他虽早就得知了父皇的病情,然他仍希望老师开下的药方能见些效果。
“朕已经好多了,瑄儿不必太过担心。”皇上抬手轻拍了拍皇后的指尖,皇后意会缓缓起身。
“瑄儿好好陪陪皇上吧,臣妾先离开了。”一旁的侍女走上前扶住皇后的手臂,皇后匆匆走到长廊的转角处,步伐稍稍顿了顿,一丝泪水顺着白皙的面庞缓缓滴下,她拿出洁白的帕子轻拭泪痕。
皇上的病情愈加严重,恐熬不过这两日了。或许皇上苦熬多年备受病痛的折磨,离去尚能得到解脱。皇后忆起皇上消瘦惨白的面颊,心间愈发有几分酸楚。猩红的指尖用力绞住帕子。
“瑄儿坐下。”皇上伸手轻拉卫瑄的衣袖,他看着卫瑄秀美的面容,目光愈加轻柔,视线似飘向了远处。
卫瑄扶住皇上的手臂,俯身坐在床边。
“瑄儿已年长,日后行事不可再鲁莽,必须多加思虑。”皇上叮嘱道,他担心瑄儿过于年轻便坐在高位上,会执意妄为听不进忠劝,待酿下大错便追悔莫及了。但有裴言留在瑄儿身侧,他亦能放心一些。
卫瑄点点头,他听着父皇的言辞,心间稍稍有些不安。
“朕知道瑄儿对小婉无意,但后宫不能一日无后,小婉性情温和亦会悉心照料欣儿,朕希望瑄儿能顾全大局善待小婉。”皇上稍稍喘息了一会缓缓道,他生怕瑄儿年轻气盛刚登基便下旨废后,如此不禁激怒了陈家,更不利于瑄儿坐稳皇位。
“父皇放心,我绝不会伤害小婉。”卫瑄看着皇上的双眸,他早有心将小婉送出宫外还她自由,然现在时机并不对,待他牵制了陈家,他必会好好安排小婉。
“瑄儿,你母后虽言语上有些强烈,但皆是真心待瑄儿好,希望瑄儿忆起儿时她夜夜守在你床前时的情形,日后能多去看看她。”皇上轻拍了拍卫瑄的指尖,他顾虑卫瑄得知皇后不是他的生母,会心生芥蒂,冷眼相待。
“瑄儿不会忘却母后近二十年的抚养之恩,瑄儿愿好好孝顺母后。”卫瑄朗声道,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他都会敬重母后,但他希望母后不要触及他的底线。
皇上点点头,轻抚了一下卫瑄的肩边,若卫瑄日后能如今日所言,他便能瞑目了,“陈家屹立朝堂多年已根深蒂固,若除去必会动摇朝堂众臣之心,待瑄儿登基之后稍加提点陈家即可,绝不能太过分。”皇上早知卫瑄的心思,然他已经病入膏肓亦无法看着卫瑄走太远,他只能望卫瑄时时记得今日的劝诫。
“父皇。”卫瑄握住皇上消瘦的手腕,指尖有些微微颤抖,老师曾说过父皇无多日了,难道今日是父皇临终重托吗,他到宁愿不听今日的话,让父皇多活几日。
皇上摆摆手,示意卫瑄不必再多说下去了,那些客套的安慰话他已经听了多日,早就听腻了。
卫瑄看着皇上暗淡溢满绝望的双眼,心间有一丝沉痛,他伸手掏出了衣襟间的一块玉佩,“前几日我让老师去查了爹爹的事情,袁府已经被毁了,老师颇费周折才找到了曾经爹爹贴身的一块玉佩。”卫瑄希望父皇看到爹爹的信物,能稍稍高兴一些,然他连爹爹的画像都找不到,何来的信物,他无奈让人按着模子仿制了一个。
皇上拿起玉佩托在白皙的掌心间,眼中略有一些湿润,溢满了浓浓的珍惜之意,他用力握住玉佩按在了胸口处,眼前似有一道高挑的身影,少年秀美的面容略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茗。”皇上伸手想握住少年的指尖,但少年却渐渐消失了。皇上张张口,喉咙犹如梗塞了一般,在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剧烈的起伏,一丝剧痛渐渐蔓延。
“瑄儿,我要去见你爹爹了。”皇上面上有一丝痛苦之色,但嘴角却微微勾起流露出一丝笑容。
“父皇,”卫瑄伸手拥住皇上的双肩,扶着他靠在自己怀中。“快去唤太医。”卫瑄重声吩咐一旁的侍从。
“不要,回来。”皇上看着远去的宫人抬起手却重重落了下去,临终前有瑄儿陪着他已足矣,他不想见那些年迈的太医。
“父皇,我那日生下的是双胎,难道您不想见见您的另一个孙儿吗?”卫瑄眼中有一丝丝湿润,酸涩涌上了鼻尖。
“茗,待我一起走,不要丢下我一人。”皇上猛然坐起,双目直愣愣的望着远处,声音异常轻柔。
皇上的身体缓缓向后仰去,手臂滑落在了床边,英俊的面上留下了一抹笑容。
“父皇,太医很快就赶来了,我答应您明日就将惜儿抱过来好吗?”卫瑄靠在皇上消瘦的肩边,衣衫略有一丝湿润。他记忆中从未见父皇笑过,今日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或许父皇是看到爹爹了吧。
父皇在痛苦和自责中度过了十余年,日日思念爹爹的身影,如今父皇离世亦算是一种解脱了,他只希望父皇在地下陪着爹爹能快乐一些。然卫瑄感受过在阴冷地府的滋味,亦不必苦熬在世上好受几分。
卫瑄看着滑落在被间的玉佩,伸手拿起握在了皇上的掌心间。“父皇,您好好的睡吧,儿臣绝不会辜负您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