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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夜色渐深,河中的小鱼缓缓游动,斑斓的颜色有些模糊不清,墨绿色的枝叶随风飘摇,在淡色的窗纸上落下了斑驳的阴影。
    房间中烛火异常明亮,映得卫瑄白皙的面容愈加明艳动人,微薄的唇边略有一点丹红。他用力握住笔杆,略有些失神的望着一旁的书册。一阵寒风拂过,两鬓的碎发扑在面颊上,眉眼间略有一丝淡淡的倦意。
    卫瑄回过神情,轻叹了一声,低头凝神望着薄纸间飘逸的小字。
    房门轻敲了两声,缓缓推开。卫瑄看见裴言俊秀的面容,眼间有一丝喜色,他忙起身走上前拉住了裴言的衣袖,“这么晚了,老师怎么来了。”卫瑄自回京以来,还未曾与老师同睡过,虽心间渴望亦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挽留老师,如今夜色已晚老师亲自登门,他更不会轻易放老师离开了。
    “瑄儿将宋大人流放了。”裴言面上有一丝沉重,宋大人年过不惑,多年操劳身体亦不是很强健,又要照料病倒在床的夫人,他们如何熬过路途的颠簸之苦。
    卫瑄本想改日再找机会与老师解释宋靳之事,然他未料到老师一日内便得知了此事。卫瑄看着老师眼眸中凝重的神情,开口岔开了话题,“老师前来瑄儿书房只为了此事吗?”
    “宋大人到底犯了何错让瑄儿下如此重的责罚?”裴言已无力质问卫瑄,眼间略有些失望。宋大人一向清正廉明,对圣上忠心耿耿,而瑄儿却因一些琐事而将宋大人流放边疆,实在令朝堂众臣寒心。
    裴言沉沉叹了口气,这就是他苦心教导数年的瑄儿,刚手握大权便随意惩戒大臣,日后瑄儿登基又如何让他放心。
    卫瑄不知该怎样与老师解释,宋靳虽为一位贤臣,但他日后却成为韩王的左膀右臂,助韩王谋篡皇位,他上一世为了除去韩王,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他必须要早作打算,除掉追随韩王身侧之人,逐渐将韩王孤立,待日后亦无须费一兵一卒。
    “瑄儿因何而厌恶宋大人?”裴言蹙眉沉思了一阵,亦或是因宋靳的言语过于犀利,而惹怒了瑄儿。
    “我并未厌恶他。”卫瑄开口道,他不过是为了替自己省去无穷的后患罢了。虽此事对宋靳略有不公,但他忆起上一世宋靳在韩王身侧出谋划策,心间的愧意便渐渐淡下。“宋靳的年纪大了,也该离开朝堂让年轻有为之才接替他的职位,而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侍卫,他留在边疆种地又与回乡休养有何区别。”
    “瑄儿,你。”裴言一阵气结,用力握住桌边,身体微微发颤,这就是他苦心教导的瑄儿,如今却说出如此昏庸之话。
    卫瑄看着裴言微微发白的面色,疾步走到裴言身边,“老师,您哪里不舒服。”
    裴言微微摆了摆手,神色有些暗淡。
    “对不起,瑄儿让您生气了,待过些时日瑄儿一定向您解释清楚。”卫瑄抬手轻柔着裴言的胸口,若他说出宋靳日后会成为逆臣贼子,老师必然继续追问下去,而他更不可能想老师提及任何有关上一世的事情。
    “瑄儿现在有何不能与老师提及的。”裴言拉下卫瑄白皙的指节,面上异常严肃,若瑄儿无凭无据,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瑄儿责罚忠良,被世人议为昏庸之君。
    “我。”卫瑄轻咬丹唇,久久无法开口。
    卫瑄看见裴言眼中坚定的神情,微微低下了头,他忽然忆起曾托付于老师的事情,忙开口到,“老师派人去调查袁家有何结果,可找到爹爹的信物了。”
    裴言看着卫瑄眼底的一抹喜色,摇了摇头,事情甚至比他所料的更为恶劣。
    “老师是还没有得到消息吗?”卫瑄似未明白裴言的意思。
    “袁大人早年进京赶考,身重状元又得到先帝的赏识步步高升,恰逢长子与皇上同岁便送入宫中做伴读。后皇上出宫偶遇袁家次子,几年之后皇上便将袁茗带入了宫中。”裴言开口道,他派暗卫调查了几日才搜寻到了大概的实情,而具体细节早就太后抹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我未曾听说过这个袁大人。”卫瑄蹙眉沉思了一阵。
    袁府被毁时瑄儿尚年幼,又怎可能得知呢,“数年后袁茗病逝,在他离世的当夜宫中突然大火,事关他的一切都被烧毁了。皇上因此病重数月卧床不起,因皇子甚为年幼,在这两年中太后代为处理朝事。袁家因私卖官职贪污银两一案被满门抄斩,未有一人幸存,袁府已被烧毁了,如今已在原本的地基上建了新宅。”
    卫瑄看着裴言微张的薄唇,心间有一丝窒息的绞痛,渐渐蔓延。父皇心爱爹爹又有何错,然当朝太后却不惜灭了袁家满门,实为残忍至极。
    卫瑄用力握紧拳头,心中对陈家的痛恨愈加浓烈了几分,日后待他登基,他必不会放过陈家。
    “可有爹爹的画像留存。”卫瑄轻握裴言的衣袖,眼底溢满了哀伤,父皇身边连爹爹的旧物都不曾留存,心间又是何等的苦痛。
    裴言微微摇头,太后将袁家都一并抹去了,更不会留存画像。
    “爹爹。”卫瑄低头埋在裴言怀中,眼中有一丝丝湿润,爹爹辛苦孕育他,然他却连爹爹的模样都不记得。
    “瑄儿与袁茗颇为神似。”裴言不忍看着卫瑄眼底的沉痛缓缓道,皇上相貌英俊,而瑄儿偏于秀美,比相像于生育他的爹爹。
    卫瑄侧身看向铜镜中的面容,他抬起纤指轻抚着细长的黛眉,顺着秀挺的鼻梁滑落微红的薄唇,“爹爹离世的时候很年轻,他尚未听我唤过他一声爹爹。”
    “爹爹是因何病而离世的?”卫瑄开口问道,或许是久见不到亲生儿子,常年抑郁而终。
    裴言久久未开口,一把大火烧毁了一切,甚至于袁茗存在的一切痕迹。而瑄儿努力的想想着脑海中模糊的身影,心间又如何伤痛。
    “他是被皇祖母害死的对吗?”卫瑄用力摇晃着裴言的双肩,指尖微微有些发白,心底的剧痛渐渐蔓延。爹爹默默无闻的留在父皇身边,亦不曾想夺过母后的地位,皇祖母又何苦赶尽杀绝。
    裴言松开卫瑄紧握的指节,将卫瑄拥入怀中,声音异常柔和,“袁茗离世时,希望瑄儿能一生快乐,若瑄儿执着于过去的伤痛,岂不是辜负了爹爹的一片心意。”
    卫瑄抬头看着裴言柔和的眉眼,忽然忆起父皇的叮嘱,纤长的指节紧紧扣住裴言的掌心,他会好好珍爱老师,上一世他已犯下了无可弥补的过错,在黑暗中忏悔了多年,这一世他绝不伤害老师一分。
    卫瑄微低下头,眼眸间有一丝厉狠,他亲身生下了欣儿,宫中人多眼杂,总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若被母后得知此事,母后必会想尽办法除去老师的性命。而他为了保护心爱之人,必须要尽快削弱陈家在朝中的势力。
    “老师曾答应过日后助我除去陈家,如今可还算数。”卫瑄轻声问道,若老师实在不愿,他必不会强迫老师,而以他己力确有些困难。
    “老师说过的话不曾反悔过,但我希望日后瑄儿无论做何事都不可在欺瞒我。”裴言朗声道,如今圣旨已下,不可能挽回了。他只能期望宋大人和夫人能熬过漫长的路程,若到了边疆尚还好一些,但亦不比京城。
    “我答应您。”卫瑄重重点头,宋靳是他擅自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以后无论何事他都会事先与老师商讨。
    “老师,今晚能留下来陪我吗?”卫瑄紧紧握住裴言的衣袖,微低下头不敢看向裴言的眼眸,曾经他尚可硬缠着让老师留下,如今他已有了孩子,也愈加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老师会拒绝他。
    “好。”裴言本不愿给宫人留下话柄,然他看着卫瑄小心翼翼的面容,却不忍心开口拒绝。罢了,他待瑄儿熟睡后在离开吧。
    卫瑄面上有一丝淡淡的喜色,他俯身坐在桌边,抬手拿起了一旁的朱笔,“老师在等我一会,我阅完这两本就睡下。”卫瑄略有些歉意,他留老师陪在他身边,非但未让老师早些睡下,却犹让老师陪他一起熬夜。
    “瑄儿已经看了一天了,切勿再连夜看下去,否则会伤了身体。”裴言走到卫瑄身边抬手合上了打开的折子。
    “不过一两次,没有这般严重吧。”卫瑄看着裴言面上严肃的神情,深觉老师是过于担心了。他的身体向来不错,就算长时间熬夜也未有任何事情。
    裴言见卫瑄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老师,我现在就休息好吗。”卫瑄听着裴言的叹息声,心间有些梗塞,忙放下了手中朱笔。
    “瑄儿孕期中毒,身体大受损伤,而产后不足一月便奔波操劳,我担心瑄儿的身体会留下病根。”裴言看着卫瑄略略苍白的面颊,纵然现在卫瑄的身体未有一丝异样,待他年长十余岁,怕是无法医治了。
    “有老师陪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如父皇那般的,”卫瑄侧身靠在裴言肩边,“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爱惜身体。”
    而父皇痛失爱人,怕是早已心念俱灰,药石无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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