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之后，云天开车送我去了公司。通向19层总经理办公室的是专用电梯，我和云天就在电梯口分了手。
    遇到薇安那时，我才惊觉原来一个女人可以如此善变。平时那层轻佻爱闹全褪了去，眉宇间竟是严肃工整。我远远见着她，竟不好意思笑着迎过去，只好低着眼，假装一副肃然出来。心里掠过一个念头，早上出门前，幸而云天出声提醒，才穿了正式西装。
    “莲生来了啊。走吧，去谈判会议室。销售部同事已经去迎候FRONTIER的谈判代表了。”
    薇安矜持笑着，走近我身边来，我想了一想，也扯出一抹官方的微笑来。
    薇安微微冲我一点头，也不再说话。
    在会议室坐等了一会，便见着销售部经理等人拥着一群未曾谋面的西装革履进来。FRONTIER派了四位谈判代表，一看便不是好伺候的。倒可见FRONTIER还有够重视这场谈判的。最后围成一张谈判桌的，我们云响这一边是三位销售部代表以及我和薇安两位法务部代表，另一头FRONTIER是三位谈判代表和一位律师。
    谈判正式开局，气氛便显得很是凝重。不过销售部一位同事一开口，我便知我当时的思虑有些多余。销售部的同事大概都是很了解产品技术的，对于本身的产品优势分析的很是透彻。对方也算表现出了一定的谨慎与克制，谈判中局之前谈判桌上倒是客客气气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FRONTIER那边的一个男代表，总是拿眼神时不时的瞟向我。从甫一谈判他便没说过话，存在感却很是强烈。坐在他身边的一干谈判代表，倒让我觉得是受其影响，才收敛的颇为客气。
    那视线太灼人，我耐下心性，终于抬了眼与他直视。被我撞破了他也不避开，反而略抬了抬下巴，嘴角嘲讽一撇，似笑非笑。我学会的了忍耐，但受此无妄之辱，我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的。面上平静，眼神却凛冽，不退缩对视他。
    中局休整时，那男人扔给我一个眼神，起身出门。我思索了一秒，也起身出去。
    “你是陈莲生？你和韦恩，有什么关系？”
    男人立定窗前，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我，冷冷的发问。
    “艾维斯么？你又是谁？”
    我轻轻笑了起来，语气却愈发冷冽。
    “路衍。我以为你该知道我是谁。莲生。”
    男人缓缓侧过身来，直视我，眼神突然深不可测起来。
    我一惊。这意味不明的暧昧眼神让我极度不舒服。路衍，这个名字我并没有太多印象。我认识过这样一个人么。
    “你有本事啊莲生……我不是和韦恩低头，云响和盛高，注定都是FRONTIER的。”
    我不接话。心下迷糊起来。
    路衍也不再说话。大步走开与我错身而过时，在我耳边留下几个字，“……还有你。”
    下半局的谈判竟顺利起来。FRONTIER只象征性的压了压价，便同意成交，只是提出了一个长期合作的框架协议要求。云响这边自然是何乐不为，我和薇安与对方律师进行了法律手续的敲定之后，这笔销售大单便正式签约定论。
    路衍倒是没再看我一眼。直到终了，才冲我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一语不发率先出了门去。
    “莲生，你和路先生认识？”
    我沉默了一路，大概薇安也觉出点什么，轻轻问我。
    我顿了顿。“薇安，这个路衍是什么人？不是谈判代表那么简单吧。”
    薇安诧异的看我一眼。“路先生是已定的FRONTIER中国区下任总裁。下周就要上任的。”
    “哦。我认识他么。”
    我自言自语了一句。实在是空白一片啊。
    回到办公厅，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艾维斯的电话。“艾维斯，我是莲生。这次多亏你帮忙。谢谢。”
    艾维斯的声音听上去染了些笑意，“啊是莲生。和我没什么好客气的。我只不过和FRONTIER通了回口风而已。其实我应该抱歉的，没办法亲自过去中国。本来应该过去镇个场的！”
    我也笑。“我本来可真希望鼓动和你们的P&R签约的呢！可惜你不在中国区，我也不认识这边的人。”
    “那我来中国区吧怎么样？哈哈！莲生啊，话说回来你和我好长时间没联系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呢！幸好你还记得起我！”
    我沉默了一下。“怎么会……艾维斯，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啊好吧！莲生，记得多联系我，我有空也会打给你的！”
    我坐在办公椅上，突然觉得乏的很。垂下头，闭上眼睛，脑袋竟也觉得晕晕的。
    桌子上传来两声突兀的磕碰声，我猛的睁开眼睛。
    “经理？”我条件反射的站起来。
    云璟站在我身前，沉静的目光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上班时间怎么可以这样一副打着瞌睡无精打采的模样。
    “莲生，来一趟我办公室。”
    云璟还是那副简练的公事公办的谈话风格。
    我应一声，跟在云璟身后。
    “莲生，你和FRONTIER中国区下任新总裁认识？那这次签约成功，你在中间出了不少私人的力了。”
    云璟开门见山。呵，薇安的速度还真快。
    我苦笑一下。确实是出了不少私力，但和FRONTIER新总裁可是没有半丁点关系。不过非要扯一起说，大概有几分渊源。虽然我还不算认识路衍。至少单方面来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支吾，“是吧。经理。”
    “我一直试图用不一样的眼光看你，结果我还是小看你了。”云璟微微拧着眉头，似乎在斟酌着些什么，“莲生，你总在出人意料。”
    我愣了一下。总？这个词用的也太重了。我不过是恰巧认识艾维斯，艾维斯又恰巧是P&R的副总裁，而P&R，又恰巧是FRONTIER的老对头，仅此而已。
    云璟看出了我的不解。“莲生，我会给你，和云天对你一样的信任。但这只限于我所认为的，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不要让我失望。”
    心口一凉。我努力摆出一副笑脸，“我明白了。经理。”
    “嗯。先出去吧。”
    我转身出门。该死的。到底在怀疑些什么。
    脑袋晕沉的愈发厉害。
    趴在桌上，把脑袋埋进胳膊肘里，呼吸都变得闷闷的。
    好无力。模模糊糊的眼前闪过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记起一些努力克制不去回忆的人和画面，心脏好压抑。
    摸索出手机，翻过几个可怜的联系人电话，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拨了出去。
    “……莲生，怎么了？”
    “……云天，我……有些难受，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我不想麻烦云天。真的。我没有在云天上班的时候拨过他的电话。我知道云天忙。我不该打扰他。可是，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打给谁。云天是我现在身边唯一可以依赖的那个人了。这有多悲哀，我不愿去想。
    “你在办公室么？哪里不舒服？我马上过来，等我一下！”
    坐进云天的车里的时候，我感觉到一丝不真实。看见云天有些焦急的神色，我心里生出迷茫来。我们非亲非故。认识还不过一个月。云天，他为什么那么帮我。有些发烧，脑子转不快，想不通，猜不透了。
    “不要去医院……”
    说完这一句，我疲倦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