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章 冷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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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非昨日之晚,亦非今日之早。
秀山堂前的回廊里,静悄悄的,只有莲花漏发出的,嘀嘀嗒嗒的声音。
(注:子时,又名子夜、中夜。十二时辰的第一个时辰,23点整至凌晨1点整)。
(注:莲花漏,古代计时器的一种。用两个放水壶,一个受水壶,再用两根叫做“渴乌”的细管,利用虹吸原理,把放水壶中的水,逐步放到受水壶中,使受水壶中水平面高度保持恒定。相等时间内,受水壶的水流速度恒定,据以测定时间。)
我看了一眼莫涯的房间,很好,睡下了。
又分别看了一眼宗震的房间,和小禅的观月阁,也都熄了灯。
我呼了一口气,心道,今儿晚上大家还都蛮省心的嘛。
连小禅和宗震如此爱八卦的人,也都放弃爱好去睡了,这可真是个大喜事。
站在房门前,我突然想起逸尘说的,南宫墨会派人到处找我的话,小心肝不免狂跳了两下。
说实话,南宫墨我还是不太了解他,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样子处事的。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子里静的连个鬼影都不见。
嗯,自己吓自己,还好是虚惊一场。
借着屋子里照射进来的月光,转过圆桌和凳子,绕过碧纱橱。
(注:碧纱橱又称隔扇门、格门。是古代汉族建筑室内分隔的构件之一,类似落地长窗,而落地长窗通常多安装在建筑外檐,碧纱橱主要装修在屋子里。)
不错,安全。
站在床前的圆桌旁,隐约觉得花窗下的椅子中,坐了个黑影,是错觉吗。
燧石擦了几下,没点着。
那黑影动了一下,我一惊,顺势把手中的火镰抛了出去。
那黑影抬手一接,沉着嗓子说了句:“你去哪里了?”
惊吓来的太突然,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相信,这个时间段,南宫墨竟然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后退了两步,抖着嗓子道:“南,南宫公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擦的一声,燧石擦出了一道炫目的火光,桌子上的蜡烛瞬间被点亮。
(注:燧石俗称打火石,由于质地坚硬,破碎后会产生锋利的断口,与铁器相击打会产生火花,所以也被古代人用作取火工具。中国古代,常用一小块燧石和一把钢制的“火镰”击打取火。)
他那张年轻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显带着一股盛怒过后的冷酷。
眉间拧成了川字型,淡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还没见过他这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道:“大晚上的,你不在莲华殿里好好吃饭,跑到哪里去了?”
“我,嗯,我和朋友出去玩了。”
“朋友?你在奉元有朋友吗?”
“怎么没有,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
南宫墨没有说话,面色瞧着更冷了一些。
良久,他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以后,听见了吗?”
……
“听见了吗?”
我望着他,眼前满是白日里瞧见的,满屋子的旧家具和院子里厚厚的积尘。
逸尘的脸和他的脸,交替在我眼前出现。
他南宫墨哪里就比逸尘哥哥强了,不就是依仗着他娘亲是正房,依仗着自己是嫡出的孩子吗。
做甚么一天到晚作威作福,颐指气使。
同样是南宫家的人,凭甚么家产都归他,好事情都紧着他先挑。
轮到逸尘,就只有一间废弃久了的破宅子,我很讨厌他。
我大哥二哥虽然不出息,可三哥当家的时候,也并没有亏待过他们啊。
我觉得南宫墨就是个伪君子,人前装谦谦君子,人后就嫉妒心过剩。
想到这里我就火大:“南宫公子,你不用对我说教,你又不是我三哥,又不是我老爹,凭甚么管我的事情。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轮不到你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他换了个坐姿,继续道:“你这样子不告而别,是一件危险系数很大的事情。我都不晓得你跟谁在一起,在哪里。不出事也就罢了,万一出了事,我应该去哪里找你,怎么样子找,难道非要我为了你把整个奉元城都翻过来,你才开心?空灵岸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
“那是个意外,又不是我自己跑到峨嵋去的,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你现在的身份,随时会发生各式各样难以预料的意外,当然可以相提并论。”
“你……”
“今儿早上小禅就跟我说,说你早起就很反常,无论如何都不肯叫她和莫涯陪你去练武。开始我还奇怪,你究竟是为了甚么。后来你连我都撵了,我想着你或许是心情不好,或许是练武练烦了,想一个人静一静。没想到,还没到午时,秀山堂里连你的人影儿都找不见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心情不好出去走走,这在你南宫公子的心里,也算是有罪吗?”
他答非所问的道:“是因为沉烟吗?”
“甚么?哦对了,还有沉烟,你不提我都快忘记了。下次麻烦你管好你的姬妾,姑娘我可没有时间,总是替你听废话。”
“沉烟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好,你告诉我,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
“跟一个朋友出去玩了。”
“娘子,我看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是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跟一个朋友出去玩了,还要怎么样说实话?”
“跟谁?为甚么要出去?有甚么话是不能在秀山堂里说的,有甚么事情是不能在秀山堂里办的,还是这里不是最适合办事的地方?”
“南宫公子,你说这话是甚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你心里清楚。”
“我有甚么可清楚的,我又没有做错事。你有话就直说,不要这样子拐弯抹角的。我累了,要休息了,要是没甚么事情,就请回吧,有甚么不重要的话,也可以等明儿个天亮了再说!”
“南宫墨一下子站起身,向着我走了两步,压倒性的站在我身前,道:“今天这事情不说清楚,你别想我走。今儿晚上我来了就没打算走,要么把事情都说清楚,要么你就陪小爷我睡一夜。”
我开始有些烦了:“南宫墨,你到底要做甚么呀?不就是一顿饭吗,在哪里吃不是吃呀,有甚么好说的,你瞧瞧你,就像逼供似的,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我就是要逼你说实话,就是要让你不要再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我怎么自欺欺人了?”
“你今天是跟我大哥出去了对吧?晚饭是在紫云楼里吃的对吧?后厨都遣走了,他亲自下的厨对吧?”
“南宫墨!你怎么也跟沉烟一个德行,也爱搞监视这一套手段!你们俩可真是绝配,真有夫妻相!”
“监视你?我想知道的事情,还需要靠监视你来知道吗?我懒得监视你。你在恒山的一举一动,有哪一件事情是我不清楚的,我想知道的随时有人来汇报,根本就不需要单独监视你。”
“那就是你安排了人跟踪我,不然你怎么会晓得我的行踪?”
“你要是听我的话,老实呆在这里,会有人跟踪你吗?”
“我为甚么要听你的,我为甚么要老实呆在这里,你知道我在这里有多无聊吗?”
“我一早就说过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告诉我,我来陪你。”
“南宫墨,我讨厌你!我不要你来陪我,我要的人你也不会同意放他进来!”
“我再说一遍,你是我的未婚妻,凡事要检点,不该见面的人,就绝对不要见,特别是我大哥。他只不过是一个你自己设定出来的幻象,并不是真正存在的实体,你跟他在一起,甚么结果都不会有,他甚至不能承诺你任何事情,你有必要为了一个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这样执着,这样疯狂吗?”
南宫墨说的都是实情,和逸尘的未来,只是我一个人设想出来的。
我连他最起码的点头同意,或者是口头上的应允,都从来没有得到过。
就在刚刚过去的,不久之前的几个时辰里。
他也只是在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追问下,才勉强同意,任务完成之后还会留下来继续陪我。
至于留下来之后的事情,并没有进一步做规划,更不要提对我承诺甚么。
我咬了咬下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南宫墨这人太可怕了,还不到四个月,就把我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也不想让他有机会更进一步的了解我。
我尽量表现的平静,学着三哥惯常使用的,半是玩笑半是无所谓的语气道:“我的事情就不劳公子你费心了。”
南宫墨紧皱着眉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道:“娘子,你到底明不明白你都在想些甚么?我是担心你。有些事情不是你任性,你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的,主观因素在你自己,客观因素呢,你要如何能够明白别人心中的想法,如何掌控全局的事态发展。你这样不成熟,日后何谈振兴门派,何谈当掌门!”
“当掌门跟谈感情是两码事,是你不成熟,混为一谈。”
“人这一辈子,会发生些甚么事情,打从出生那一刻起,星盘就已经展示清楚了,你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不努力抓一把怎么会知道无法改变,我自己的命运自然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娘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我说了这么多,你总该明白自己的立场了吧。”
“我的事情我自己说了算,该做甚么不该做甚么,该见谁不该见谁,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开我。”
“跟我没有关系?”
“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南宫墨,你放开我,我的事情凭甚么要你管!”
“不放!”
“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我告诉你,这事情没的商量。我看你就是被你哥哥给宠坏了,该有人好好管教管教你了。在这里一切事情都由我说了算,我怎么安排你怎么做,最好不要想着跟我耍花样,现阶段,出了任何事情,你都负不起这个责任。这几天你都不要想出这个房门,先关你几天,等你想清楚了再放你出来!”
“南宫墨,你凭甚么关我?你凭甚么管教我?”
“就凭我是你未婚夫!就凭我要娶你!”
“你自作多情,谁同意嫁给你了,谁同意这门亲事了,我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同意嫁给你,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父母之命,指腹为婚,还轮不到你来说同意不同意。我就关你到成亲,到时候你喜不喜欢我,讨不讨厌我都无所谓了,反正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想跑也跑不掉。”
“你疯了!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关我!”
南宫墨又走近了两步,攥着我手腕的手指,力道更大了。
他俯身冷声道:“我就是疯了,我就是要这样做,你又能怎么样呢?”
……
“我再问你一遍,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没有?”
……
“我问你听明白了没有?”
我边挣脱着,边道:“甚么啊?你放手,好痛!”
“不准跟我大哥见面!这一回听明白了?”
手腕上的痛感又连升了两级,我觉得我的腕骨都快被他给捏碎了。
我被他拉得离开了地面,只能用脚尖点着地。
就连肘关节上的韧带都被过度扯开,桡骨附近的关节,迅速肿胀了起来。
那疼痛的感觉,一跳一跳的,火辣辣的钻心。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疼大声道:“听明白了,我都听明白了,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你放手,我的胳膊好痛,南宫墨,你弄疼我了!”
南宫墨原本高高在上的气焰,霎时间化的烟消云散。
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心疼的道:“娘子,都怪我,都怪我,伤到哪里了没有?”
这疼钻心又尖锐,泪水夺眶而出。
我抱着胳膊,一个转身回旋,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南宫墨反应很快,只被我踹的后退了一步。
单手扶着桌子,凌空一个飞身,落到了桌子对面。
我用了八成的功力,桌椅瞬间被内力带的底朝天。
桌子上的茶具,蜡烛,摆件,叮叮铛铛洒了一地。
我哭着道:“你别碰我!”
南宫墨还想说些甚么,张了张嘴,还是甚么也没说。
我恨恨地望着他道:“南宫公子,你不是要关我吗?那你关吧,切记多派几个弟子来守着这里,可别叫我越了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