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何家辰又端来两碟凉菜，坐下来。
    “怎么了？”瞥见何家辰脸上勉强绷住的笑，张韬略问。
    何家辰瞅瞅身后。
    张韬略转过头。原来，距他们大约十米的一张餐桌上，一中年男子正目光呆滞地望着晓紫。
    在那个位置，仅能看见她的侧脸。
    男子身边的女伴早已气得面孔发青，他却浑然不觉，似已灵魂出窍。
    张韬略朝何家辰会意地一笑。
    面对女人，男人们总能心意相通。
    娄晓紫近来略憔悴了些，仍能牢牢勾住男人的目光。
    他还清楚记得，三年前，自己初见她的情形。
    那天，他们是三个人——两女一男结伴到东尚公司应聘的，由他接待。
    在办公室，他仅例行公事地与他们交谈了几句，就让他们留下简历，打发他们走了。
    每年春夏，这样自荐上门的大学生都多如牛毛。
    那扇玻璃门已合拢数分钟，他的心脏依然砰砰地狂跳着。
    终于，他自桌前站起，奔至窗前。
    果然，数秒后，那三个人兴奋地走出这栋大楼。
    他盯着那个浅蓝色背影。那天，她扎了个长长马尾，头发松松地系在脑后，发尾部微微蜷曲，随着身体晃动，如墨的发丝渐渐覆住她半个后背。
    他发觉，自己透不过气。
    这些年，他也经历过数位女子，没有一个女人，能令自己如此失魂落魄！
    他精于绘画，却描摹不出内心感受。她无疑是漂亮的，否则，以他对女人相貌和身材的挑剔，他不会多看她一眼；但又好像不止于外表，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那微蹙的柳叶眉，那紧抿的唇边隐隐流露的忧伤，都深深地牵动他的心。
    她有一双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
    方才，对着那双眼睛时，他竟无法自控地想入非非。
    真是可怕。
    他尝试着放松身体，放缓呼吸，却发觉自己口干舌燥。
    理智告诉他，他应转过身，回到那张转椅上，以他一贯优雅的姿势，将桌上那杯白开水慢慢饮下。
    忘掉她，他与她的人生，便将再无交集。
    但他无法挪动脚步，他依然直立在窗前，视线贪婪地追随着那个背影。
    这时，视野中突然冒出了另一个人。
    他正好面向自己。这是位容貌英俊、有着阳光般笑容的男孩，与他们年龄相仿。
    男孩径直朝他们走去，微笑着与他们交谈了几句，便转身与他们同行。
    他的身体紧挨着她，又低头和她说了些什么。她抬头望他，脸上笑靥如花。忽然，他伸出长长的手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她竟已名花有主。
    他的心，只瞬间便自熊熊燃烧的火焰山跌进暗黑沉寂的冰河里。
    其实，早该想到的。
    他苦笑。
    美女，任何时候都是稀缺资源。
    他感到莫名的自卑。他们这样地般配，竟如天造地设般。
    不知何时，他的拳挥在面前冰冷的双层玻璃上，刺骨的疼痛自右手清晰地传至脑神经，他清醒过来。
    他颓然闭眼，无力地将前额抵在玻璃上。
    犹豫再三，几天后，他还是推开孙总办公室的门。
    他递过她的简历，敛容说道：“孙总，这位娄晓紫的简历和作品均很出色，她非常有才华。”
    接着又说：“女设计师要么特别优秀，要么格外平庸。她应该是前者。”
    孙总的视线在那张仅一寸的登记照上足足停留了五秒，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才慢慢去翻第二页。
    这一笑，令他大汗淋漓。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坐在这间宽大的办公室的。
    终于看完，孙总似被她的才华深深震撼，他大笑着，用力拍他的肩，感慨道：“张主任，这女孩确实出色，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啊！”
    又说：“何况，以你的眼光，又怎会看错人？。”
    他讪笑着。
    才华？这世上太多有才人。
    “校友”？那更是笑话！M院每年的毕业生上万，谁认识谁？谁又该帮谁？谁又是谁的谁？
    他只为自己。
    每个人都自私，谁肯放开自己心爱的东西？
    他不愿放开她。
    他仔细权衡过，他宁愿退而求其次。
    喜欢一个人，哪怕不能据为己有，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娄晓紫变成同事后，他常见到那男孩。
    丁子卓，长娄晓紫三岁，N市人。H大电气工程学院硕士毕业，数月前已签入A市一家上市公司，叫做“长翔”。待遇丰厚，只是要经常加班。
    丁子卓不仅笑容阳光，性格也很温和。奇怪的是，他对自己似乎格外尊重，令他有点哭笑不得。
    对丁子卓，他恨不起来，只有深深的嫉妒。
    尤其，当偶尔瞥见娄晓紫在他面前毫无心机地甜笑撒娇时，他的内心总忍不住酸水泛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过头去。
    只在丁子卓面前，她才流露出恋爱中女孩特有的娇痴憨态。
    对自己，她永远都毕恭毕敬。
    她一定以为，他除开工作超人的身份外，更是位花心大萝卜。
    虽工作繁忙，但丁子卓确实算得上是“二十四孝男友。”
    只要得空，他每日必风雨无阻地赶至东尚公司楼下，接她下班。
    他普通话的音调里，带了些原生地江南那边特有的甜糯。尤其是和晓紫说话时，那柔软的声音配以深情宠溺的眼神，对任何女人都是致命毒药。
    娄晓紫早已身中剧毒，无药可救。
    张韬略自认他学不来那种温柔，他是北方人，说话永远抑扬顿挫。
    宠心爱的女人，他有自己的方式。
    这两人恩爱的场景宛如一部冗长甜腻的电视剧，足足上演两年多。
    张韬略是这部剧最忠实的粉丝，尽管剧情及画面都令他虐心不已。
    他没料到，半年前，剧情竟会离奇反转。
    一夜间，丁子卓居然从痴情郎变成负心汉，并且人间蒸发。
    为他，娄晓紫悲伤欲绝。
    滑稽荒谬得似韩剧的狗血剧情一般。
    说实话，他并不信。
    他不信，丁子卓会在如此短时间内移情别恋。
    同是男人，他能看出，这两年丁子卓眼中浓浓的爱意，绝非伪装。
    爱或不爱，眼睛撒不了谎。
    丁子卓若是专业演员，那也许是演技高超。
    但他是工科生，一名电气工程师。
    更何况，娄晓紫这般美丽的女孩，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真正的美女，随便坐在哪个角落，都能让那里美成一幅画。
    娄晓紫，便是这样的美女。
    更难为可贵的是，她对这好像并不自知，抑或根本不在意。
    她不懂，美丽本是可擅加利用的资本。
    她只利用自己的才华，如傻瓜一般，夜以继日地拼命工作。
    看着她，张韬略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感伤，不禁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