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子，经理叫你去她办公室。”刚走出男更衣室洗手间的张成岩就听到肖亮在叫自己。
    “你赶紧的，经理找你好久了！”肖亮又在催张成岩。
    “知道了，我冲个澡就去。”
    “你赶紧了，别让经理再发火。”张成岩明白肖亮是为了自己好。肖亮是张成岩的发小，虽然比张成岩大几岁，但他原来在A省游泳队里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整个A省游泳队也就是张成岩愿意和他作哥们，其它队员根本都看不起他。
    “经理找你啥事，你知道吗？”张成岩还以为肖亮已经走了，谁知道这个小子还在外面呢？
    虽说肖亮胆小怕事，但对张成岩还算不错。现在张成岩的工作就是肖亮给他找的。张成岩那个8平米的隔间房也是肖亮跑了好几天，比较了好几家，给他找的一个最便宜，离公司最近的一个。这些事，张成岩从心里感谢肖亮。
    张成岩自从12岁进入A省的游泳队，一待就是6年，但游泳成绩一直不太理想，最好的成绩也就是省运会的100米的第二名。按理说，以他这个情况，18岁退役的时候，队里可以安排他进入A省大学学习，等大学毕业，再回游泳队或者在A省某个大学的游泳队里干个助教啥的。
    但命运偏偏和张成岩开了一个大玩笑。就在要退役的时候，因为他检举自己的教练贪污队的训练补助费的事情，被队里开除了。
    开除之后，张成岩在A省的一个儿童游泳训练中心当游泳教练，教儿童中心的小朋友游泳，同时兼任救生员，过了五个月平静日子，但某一天被他举报的教练知道了他在儿童中心工作，于是教练动用了一些关系，让儿童游泳训练中心解雇了张成岩。
    其实儿童中心的主任和工作人员都特别喜欢张成岩，大家都觉得张成岩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教练，儿童中心的脏活累活他也都抢着干，但儿童中心的小主任毕竟得罪不起自己的上级单位的领导。主任在解雇张成岩的时候也把事情告诉了张成岩，并劝张成岩离开A省去别的地方找工作。
    被A省的儿童中心解雇之后，张成岩回了一趟老家。张成岩的家在A省的山区林场，父母都在国营林场工作，自从那片他从小就熟悉的林场不能再砍伐了，原来在林厂里稍有点能力的人都找关系调走了，像张成岩父母这样的老实人，只能每月拿不到500块的退职金，父另外父亲在帮着看看林场的那些旧设备，同时母亲也上山采一些山货卖卖补贴家用。
    张成岩之所以那么看重队里的那点补贴，并不是自己要用，因为每个月补贴的90%都是要寄给父母的，父母都有慢性病，特别是母亲一直有肾病，需要长期吃药，父亲心脏不好，靠父母那点收入，维持家里的吃喝都有点困难。
    张成岩从小就特别节省，从不乱花钱，手机还是三年前，拿了市冠军后，队里奖励给他的那种黑白屏的NOKIA手机，衣服一年四季只穿队服，内裤也是要等着彻底穿破了不能再穿了才会扔掉，有时候他就直接“挂空档”，反正队里都是男生也无所谓。
    倒是肖亮，因为父亲都从林场调到省城的其它单位，家庭条件稍好一些，所以肖亮会时常接济一下张成岩，只要有机会就会带张成岩去自己家吃饭，有时候肖亮实在看不下去张成岩的破内裤和破袜子，就会让自己家里人买一些给张成岩。
    就在张成岩回家的第三天，母亲的肾病进一步恶化，他和父亲用自己做的担架抬着母亲走了五里山路，终于到了林场附近的医院。一直给母亲看病的王医生给母亲检查之后，把张成岩和他父亲叫到急诊室外面。
    “你母亲这个病已经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开始做透析了，她的两个肾，肾功能已经完丧失了，我也知道你们家境不好，所以一直用药物给你母亲控制着，但从现在开始，你母亲必须要一周至少做一次透析，否则，你母亲拖不了多久了。”王医生边说边拍着张成岩的肩，安慰着张成岩和他的父亲。
    已经给这个家庭看了好几年病的王医生很清楚张成岩家庭情况，一次500多元的透析费用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简直都是天文数字。他之所以没有当着张成岩母亲的面说这个事情，是因为曾经张成岩的母亲在他面前说过“医生，如果我的肾要开始做透析了，我就不治了，省得拖累孩子和他爸爸。”
    “这样吧，我刚和我们科的主任商量过，把你们的家庭情况和她也说了，主任同意每次按成本价300元收取你们的透析费用，你们今天先去把300元交了，给你母亲做一次透析。”王医生说完就把交费单递给了张成岩。
    张成岩此时眉头已经拧到了一起，他明白就算是医院每次只收300元的透析费，一个月下来也需要1200元，加上母亲还要继续吃药，还有父亲的病，一个月光父母的医药费就要2000多，这对于每月只有1000多收入的家庭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现在自己也没有收入，根本帮不了家里。这可怎么办？
    父亲已经看出张成岩的担心，把交费单从张成岩的手里拿了过来。
    “岩子，别担心，我和你妈还有一些积蓄，明天我再去林场外多接一些活，再怎么苦也要给你妈作看病！”父亲说完就下楼去交费了。
    透析作的很顺利，作完透析的母亲，气色明显好多了。
    “他爸、岩子，咱以后不来做了，做这个可贵了，咱看不起！我不治了，该怎么就怎么了！”
    听到母亲这么说，张成岩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他觉得自己特别没有用，父母养自己这么多年，母亲病了，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妈，别，我们治，我们有钱，我刚给亮子打了电话，他在北京给我找了一个活，我明天就去，去北京挣钱给你看病。”张成岩握着母亲手，此刻他在心里发誓，不管自己再苦也不能让母亲放弃治疗。
    从医院出来父子俩借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抬着母亲又走了五里多山路回到了家里，回家之后张成岩就开始收拾东西，说是收拾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就是几件旧衣服和一双很旧的运动鞋。
    父亲在安顿了母亲睡下后，从里屋出来，拿着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一双布满褶皱双手将破布打开，张成岩看到破布里都是10、20块的零钱，他明白那是母亲平时卖山货积攒下来的钱。
    “岩子，把这钱拿着，到北京可是需要钱的。”父亲将破布里的钱全部给了张成岩。
    “爸，我不要，我还有钱，这些钱留着给妈看病。”张成岩看着母亲辛苦捡拾山货存下来的钱，不忍心拿着。
    “岩子，拿着，爹娘没有啥本事，不能给你啥好环境，还要你为家里担心，这些钱，你娘一定要让你拿着，到北京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的。”看着父亲因为劳累而日渐驼背的身影。张成岩忍不住又哭了。
    长这么大，张成岩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人，最算是游泳队那么高强度的训练，张成岩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但今天他真的是流泪的，流泪是为了心疼父母，另一面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流泪。
    天还没有亮，张成岩就起床了，给父母留了一张纸条，留下了父亲给自己的钱。摸着黑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路。
    火车还没有进站，肖亮就给张成岩打了电话，告诉他，他在出站口等他。
    这是张成岩第二次来北京，第一次来还是三年前，去青岛参加比赛时，在北京待了一天。那时他就觉得北京好大啊。那些高楼大厦，满街的人，什么都让自己觉得新鲜。
    肖亮接到张成岩之后，打了一个出租车，大概40分钟，出租车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这是张成岩第一次在北京市区里走，北京的一切都对来说都是新奇的。
    肖亮拎着张成岩的小包，来到302房间门口，肖亮开了门，别开门肖亮边说：“岩子，你先在这里凑合一阵，公司是有宿舍的，但现在都住满了，这儿我帮你付了三个月房租，你先将就着先住下。这是一个隔间房，北京这里中介特黑，把一个好好的三居隔成这七八间，这里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条件嘛和我们公司宿舍比是要差一些，你先克服克服。”。
    进了门，就在门的右手有一个小门，肖亮打开了挂锁，这是一间只有7、8平米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单人床，床边有一个小凳子，凳子上有个小台灯，屋里还有一个简便的衣柜。
    “岩子，这床上的被褥都是我新买的，还有生活用品，脸盆啥都是新的你就用吧！”肖亮把两把钥匙给了张成岩。
    张成岩此时除了说谢谢，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词来感谢这个好哥们，如果这些买这些东西加房租都需要要自己承担，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现在自己兜里总共有只有51块三毛二分钱，估计请肖亮吃一顿饭都不够。
    “亮子，等我赚了钱，这些钱我都还你，这些算我先借你的。”这些话张成岩实在说不出口，但此时自己也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说啥呢，岩子，咱俩在游泳队这么多年，这些钱你还和我计较，我这早来北京三年，多少挣了一点钱，帮你这不是应该的。把东西放下，我带你去吃东西。”肖亮说完把张成岩的那个小包放在床，便拉着张成岩出了门。
    “你看，出门往西走，那个高楼就是我们的健身房了，我明天一早来接你去见我们经理，我都和经理说好了，底薪1500，加上售课提成和上课提成，我估摸着一个月你挣成4000、5000不成问题，以你小子这个帅气样，肯定能吸引很多骚娘们买课、上课的！”。
    “那么多！”张成岩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能忽悠啊，一个月10000块也能挣到。”
    张成岩心想别说10000，一个月4000也够俺娘治病的呢。
    晚饭就在张成岩租住的隔间房附近一个东北菜馆解决的，两人叫了几个菜还喝了几瓶啤酒，肖亮付完帐之后，还硬塞给张成岩2000块钱。
    “拿着，岩子，等你拿工资还有2个月呢，你看你明天去上班，明天是5号，我们健身房这个月的工资要到下个月的15号才发，再说你刚去顶多拿个底薪，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呢？”肖亮也明白张成岩的性格，他是一个不爱给别人找麻烦的人，这次要不是他母亲病重，他这个兄弟也不会上北京来找自己。
    “亮子，不要，我还有钱”张成岩觉得此刻，再不能拿肖亮一分钱了，肖亮已经帮了自己很多了，自己已经欠肖亮很大的一个人情了。
    “岩子，你怎么还和哥哥客气，我比你大，你这刚来北京，就该哥哥照顾你，拿着。”张成岩看着肖亮已经有几分醉意，而且确实自己也不能靠那51块钱过两个月。
    “亮子，这也算我借你的，等发了工资我一起还你”张成岩接过了亮子给的2000元钱。
    “啥还不还的，只要有哥哥的一口饭吃，还能让你饿着，不早了，回去吧。”肖亮在饭店门前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门还问张成岩“岩子，认识回去的路吧？”
    张成岩把肖亮扶进了车回答肖亮说：“能找到，你赶紧回去”。
    “好好，我明天一早9点来接你去公司！”肖亮说完就关上了车门。
    第二天，一早肖亮就来敲张成岩的房门，除了早点，肖亮还给张成岩带了教练服和一双新鞋。
    “岩子，这个教练服我给你新买的，我估摸着你小子的身材不会太走样。鞋也是新的，你那双鞋底都要磨掉了吧”。
    张成岩明白，别看肖亮一个大大咧咧粗老爷们，其实心特别细，他可能看出自己的那双运动鞋已经旧的没法穿了。
    吃完早点，两人就一起去了肖亮任职的健身房。
    这就样，在肖亮的帮助下，张成岩终于在这家健身房安顿下来，由于张成岩天生的帅气模样，再加上肖亮助攻，总是给一些女会员推荐张成岩，第一个月，张成岩就有了自己的几个新会员，底薪加上提成一个月5400块，张成岩把第一个月工资拆成了三份，一份1500块寄给了父亲，他算好这是给母亲作透析的费用。还有3000块还给了肖亮，虽说肖亮死活不要，但肖亮家里也不是什么大富豪，最后张成岩趁肖亮不注意把钱放在他的更衣柜里。为这事，肖亮还数落了张成岩一顿。好在肖亮把钱收下来，最后剩的900块，再加上肖亮上次给的2000块，还剩了1000块，一共1900应该够自己过一个月了。
    张成岩心想下个月再多卖些课，多上些课，争取把房租费都还给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