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踏在红地毯上，丢了声音，白裙曳着摆抹去她的足迹。四周都是黑和白，她倏忽觉得这是一场葬礼。
    她在那些黑色里寻觅。没有。
    血一样红的路，她似乎听到自己的鞋子正踩在水里溅出声响，一步，又一步，黏黏地粘着她的鞋底，嗒，嗒，嗒。她昂着头，脸像精雕细刻的大理石泛着微光，石雕般的嘴角，她扬不出一点弧。
    真是女神。她听到赞叹。
    她在寻觅。没有。
    她捧着白的玫瑰踏上台阶。
    没有。
    她伸出裹着白纱的手，回身。她走过的路似是汲尽了她的血，她已然是一个空壳子了。这空壳子的眼却还活着。
    “芥川聿先生，你愿以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尊重她的家庭为你的家族，尽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不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并且对他保持贞洁吗？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
    她活着的眼睛扫过另外一半黑色。没有，他没有来。
    北里没有来。
    “梨美浓小姐，你愿意到了合适的年龄嫁给他，当常温柔端庄，来顺服这个人，敬爱他、帮助他，唯独与他居住，尊重他的家族为本身的家族，尽力孝顺，尽你做妻子的本份到终身，并且对他保持贞洁？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他为什么不来？她那一句话只会对他说的，他知道的呀，知道的呀！
    四下一片寂静。旁边的眼在询问她，像准备争夺圣体的教徒般的渴求。她在看最后一处阴影，没有……什么也没有。灵魂彻底干涸，双眼里的生命也不复存在，她彻底成了一尊石雕。石雕的视线模糊了，失焦了，僵滞地转过来。
    “我愿意。”
    欢呼声湮灭了她的听觉，刺目的白金环链上她的无名指。她将花束抛下台阶。她的眼中黑白模糊在一起交合，涂成了大片的灰块。她只能辨别灰与红。
    “Honey，你高兴得哭了呢。”她的丈夫芥川聿附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冰凉得意，像蛇，没有爱，没有喜欢，而仅仅是“得到”和“宣告”。
    芥川聿是不爱她的，她清楚感知到这一点。
    他不会来的，北里不会来的。她突然想起来，昨天他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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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给他跪下了，她抱紧他的腿，拽着他白袍的边沿苦苦哀求。
    你说过不会像父亲和哥哥一样的，你不杀人的不是吗？求求你……
    你爱上他了？
    不，不北里，我们得活着……好好活……别干傻事。
    北里榆江没有回应，用指甲划着格洛克手枪枪柄的纹路。
    想想我，我为你在活着，你也要为了我活下去……死就是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她颤声絮絮地重复，没了……
    早晚。
    多活一天就有一天机会……
    你在撒谎。北里的声音很轻，却像铅块沉重地压入她的胃。
    你就当是为了我，不成吗？为了我……
    起来，别这样。他摸摸她的头。他的手很凉。
    她起身绝望地重复：我——
    他娶你。他一反常态，突兀地打断她。
    她哑了，张张口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嫁。他笑着补充。那笑容太刺眼，她的心像缠紧了荆棘。
    我爱上他了！她捂着胸口冲他尖声喊，你去吧，去杀了他呀！去吧！
    他愣愣望着她，笑容僵了。
    去！去死！
    我不去了。他把手枪丢进抽屉，生硬地回答她，回去吧。
    她脱了力，回身踉跄几步，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到他的背影。他望着窗外浓雾般的灰色细雨，他的手是无力地垂着的，无力到似乎再也攥不成一个实心的拳。
    我活着。北里的声音变得艰涩而沙哑。
    一股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在不可逃脱的空白与黑暗中，搅拌之后，便是水泥色的窒息感。
    黑色不是最绝望的颜色，灰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