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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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锦官城。
啃完最后一块排骨,苏念心满意足地吮吮手指:“都说这家的五香卤排骨好吃,诚不欺我也。”
“我们还是先去找莫阁主汇合吧。”
苏念白他一眼:“说你木头你还真是木头,这是什么地方?锦官城!你怕别人认不出你来是吧?”
“这家店已经被包下了,我们坐在这里不合适。”
“爷倒想看看谁敢赶爷出去。”
萧墨阳无奈,来锦官城完全是为了护送苏念,本以为找到凌霄阁分部就万事大吉了,谁知赶上三十六路奇门大会,苏念说是为了圆他心愿,硬要他看完再走。不知从哪儿整来两身贵公子行头,往那儿一坐,俨然一双纨绔子弟。
六年间新秀迭起,一路上见到落霞庄主桐萝仙子、金陵郑家当家郑彬、越女剑派掌门丛珊珊,都是这两年声名在外的人物。
“苏公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咱们求还求不来,谁会往外赶呢?”
声音清脆娇柔,饶是萧墨阳这种定力奇佳的人听了也不免心头一荡。抬头看去,只见从门外走进几个苗家装扮的少女,一色蓝底白花裙。当中头戴羊角银帽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象牙皮肤细腻若玉,凤眼清澈,长眉入鬓,腕上颈上缠着繁复美丽的银链银圈,随着动作发出泠泠声。
“几年不见,卡卡越来越漂亮了。树屋下唱歌的小伙还在吗?”
蓝依脸颊微红:“占了人家的客栈,还要打趣人家。中原人都是这样的吗?”
苏念戳戳萧墨阳:“给你介绍下,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五仙教教主,喀香卡蓝依。我嫌她名字绕口,就叫她卡卡。”
蓝依眨眨眼,语声宛转:“我叫蓝依,从岭南来的。你叫什么?”
她声音悦耳动人,神态可爱,别有一种小女子的娇憨可人,萧墨阳知道苗人不擅中原话,能说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微微笑道:“我叫……”
“我说他叫萧墨阳,你信吗?”苏念在桌下碰了他膝盖一下。
“萧墨阳是武林盟的人,武林盟的人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不信。”
“天下这么大,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去了,只许卧龙山庄那个叫萧墨阳吗?”
蓝依恍然,连连点头,对右边少女讲了几句苗语,那少女拍了两下手,便有两个壮丁抬上一坛酒来,苏念下意识一缩,蓝依笑弯了眼睛:“你别怕,这不是五仙酒,这是百花酿。”
“百花酿?”
蓝依连连点头:“是由白花蛇、避役、乌龟和二十多种虫物异花泡成的,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苏公子敢不敢喝?”
二十多种?苏念暗暗叫苦,虽说百花酿是常人难见的五仙教至宝,可他一想到里面泡了那么多虫物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当初喝五虫酒他就膈应了好几天,更别提这百花酿了。
一双手从他身后探出,接过蓝依手中的碗:“喀香卡教主的美意,在下领了。”
萧墨阳一口饮尽,将碗倒置。蓝依果然欣喜,又倒了一杯百花酿饮尽:“萧公子够豪爽,这个朋友,我五仙教交定了!”
说话间众苗人都入了座,蓝依是教主,自然不与她们同列,只带了一个叫寨黎塔的美丽少女与萧墨阳苏念坐在隔间。苏念把处境一说,蓝依立刻道:“我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不如你们就在这住下,大家都是朋友,人多了热闹。”
“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
“怎么会?我和塔塔还想请教你们中原话呢,我们扯平了。”
苏念心知她大方豪爽,也就不推辞了,问道:“你姐姐呢?”
蓝依的姐姐喀香卡姆雅是五仙教前教主,姿容明丽,体态妖娆,见者无不动心。这样一位奇女子却在一年前传位给蓝依后消失在江湖上,令人扼腕。
“我姐姐爱上了一个汉人书生,随他退隐江湖,一心相夫教子去了。”蓝依眼珠一转,娇笑道:“怎么一见面就问人家姐姐,也不问人家过得好不好,苏公子的心是偏着长的不成?”
苏念笑道:“你难道不知人的心都是偏着长的?我倒觉得你比你姐姐漂亮多了,要偏也是往你这里偏。”
“是吗?”蓝依哼了一声,“那你怎么只在姐姐树屋下唱过歌?”
苏念怔了怔,萧墨阳噗嗤一声笑开了,蓝依看了他一眼,笑道:“唱的还很好呢,连我姐姐那种眼高于顶的女人都夸他唱得好。”
苏念摸摸脑袋:“阳阳你要是想听,我改天给你唱。”
“萧公子身体不太好,是吗?”一直没开口的寨黎塔开口,漂亮的双眼看向萧墨阳。
五仙教毒术无双,医术更是一流,萧墨阳诧异过后,老实回答:“之前受过几次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寨黎塔道:“我看公子气色,像是受过很重的伤,切忌忧心气躁,一旦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有根治的法子吗?”
蓝依笑道:“你以为我们五仙教是中原那帮庸医吗?凭他受伤多重,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救得回。”说罢提起小酒坛:“刚才给你喝的百花酿是上等补酒。我就说为什么会这么巧碰到你们,原来惦记着我的东西呢。”说罢便用眼斜睨苏念:“不就是两坛百花酿嘛,在我们岭南是最寻常的东西,等下叫人送你们房里。”
苏念被她当面戳穿,嘿嘿一笑,“多谢卡卡教主了。”
蓝依用食指戳着自己脸蛋:“还比人家大九岁呢,羞羞羞。”
萧墨阳问道:“我刚才听喀香卡教主说到虫酒,五仙教都是以毒虫异花入酒的吗?”
寨黎塔点头:“不光入酒,还会入药入菜。在我们岭南有一种药人,每天都泡虫浴,长大后周身剧毒,百病不侵。”
“这种制作药人的手段倒让我想起苗疆吕家来,吕家也是蛊毒世家,和贵教很像。”
“吕家和我们哪里像啦?”蓝依撅起樱唇:“他们在湘西,我们在岭南;他们主蛊,我们主毒;他们的蛊用来害人,我们的蛊用来救人;至于毒,哼,一群忘了本的人能炼出什么好毒?”
这丫头跟她姐姐一样心高气傲,寨黎塔听她说完才道:“五仙教刚成立的时候有毒派蛊派,以漓江为界,毒派在南,蛊派在北,吕家就是蛊派的一支,七十多年前蛊派内斗,大批被排挤的蛊派宣布脱离五仙教迁入湘西,在百蛊潭研习蛊术,再后来吕璆鸣统一百蛊潭,形成了现在的苗疆吕家。我们讨厌他们是因为他们改了汉人姓氏,他们原本是姓蒙耶的。”
苗人比汉人更重族部,蛊派的作法无疑是触到了五仙教逆鳞,也难怪喀香卡蓝依骂他们忘本。
“苏念。”
“嗯?”苏念迷迷糊糊睁眼,对上萧墨阳漆黑深邃的眸子,“你吓我一跳,干嘛?”
“给我唱首歌吧。”
“什么?”
“我说,给我唱首歌吧。”
“你没发烧吧?半夜三更把人叫起来给你唱歌?”苏念摸摸萧墨阳额头,温度正常。
“不愿意就算了,睡吧。”他不知道从哪儿回来,沾了一身凉气。
苏念揉揉鼻子,“你想听什么?”
“就是当年你给喀香卡姆雅唱的那首。等等,别在这里唱,跟我来。”
他拉起苏念踩在窗框上,足尖一踩,掠到房顶。
繁星映在苏念眸中,苏念扯扯嘴角:“都过去十多年的事了,谁还记得唱的什么?”
萧墨阳笑笑,不答话。
苏念鼓着脸坐下,“好吧,是秦观的八六子。很难听的,你可别被我吓着。”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
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苏念的歌声轻灵悠扬,合着冲天而起的烟花,染成一道绚丽的风景。
“谁在那边放烟花?”
“笨蛋,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住了吗?”
苏念挠头干笑:“我还真记不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告诉过你。”
“我问过莫阁主,刚才出门就是布置这些的。”
苏念一巴掌拍在他胸口:“那也不用大半夜把我拖起来唱歌吧?我还以为你吃醋了,害我一阵兴奋。”
萧墨阳淡笑。
“不对,那你找谁安排的这些?”
“莫阁主和晟析他们。”
“那你的身份不就暴露了?你个笨蛋,把爷的计划都打乱了。”
海贝紫绸袍纷然而至,来人负手背立:“看来本宫错过了场好戏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墨阳沉声,把苏念护在身后。
“奇怪,这里是锦官城,萧庄主来得,本宫就来不得?”
来人回过身,翡翠桃花眼勾起轻佻笑意:“萧庄主把你的情郎保护的那么好,是怕本宫伤了他吗?”
他肩头有什么东西,黑漆漆一团,苏念用力眨眨眼,看清伏在重阙肩上物事,不由后退一步,拉紧萧墨阳袖口。
那是一条通体金黄的蛇蛊!
扁圆蛇头垂在重阙左颊,重阙的笑邪魅妖异。
“打乱你计划的是我,跟苏念无关。”
重阙眼中射出危险光芒:“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今天你们都得死。”
他缓缓在两人面前站定,蛇蛊通灵,跟着扬起身子,准备随时发动攻击,双目在漆黑夜色中呈现瑰丽金色,令人不寒而栗。
“重宫主声名在外,想必不会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计较。放了苏念,在下愿领教重宫主武功。”
“萧庄主在说笑吗?放了他,让他去搬救兵?”白玉般的手指捏了蛊诀,肩上金蛇如闪电般蹿出,金蛇贴地而飞,一下就到了二人面前,三指粗的蛇身盘起,咝咝吐着信子。萧墨阳从后腰抽出厚刃,打蛇打七寸,当头劈向蛇蛊。
卧龙山庄的武器是厚刃,招式磅礴,杀伤力大,苏念见过尹希凝凌傲月使厚刃,却没想过萧墨阳能把厚刃使得这么快——就像薄剑一样。那蛇蛊也不是普通的蛇,俗话说九犬一獒,这蛇蛊也是一样的择选法,见厚刃迎头劈下,将身子一缩,不退反攻,径自窜到苏念身前,蛇身高高拱起,摆出要进攻的姿势,口中信子吐得更欢。萧墨阳见回身不及,反手转了厚刃看也不看向后刺去,重阙已欺到他身边,左手变掌,劈向他胸口,萧墨阳右手握紧刃柄,左手同时探出,接住重阙一掌。重阙眼角一挑:“萧庄主好速度!”语罢向后掠出三步,萧墨阳不敢懈怠,余光却不由自主向后扫去。苏念已被那蛇蛊逼到檐角,再后退几步就要失足落下。他眉头紧蹙,这头重阙又攻了上来,手中银光一晃而过,啪啪啪三掌打了过来,“这么关心你的情郎?他们玩的很开心呀,你没有看到吗?”
萧墨阳一心想解决了这边去救苏念,厚刃扫出,重阙三掌尽数击在刃身,萧墨阳见那刃身只是震了震,并没出现裂隙,心道不妙,再去看苏念,苏念不知从哪儿抠下一片瓦片,使劲扔向蛇蛊,这一下大大激怒了蛇蛊,直直向苏念扑来,苏念愣了一瞬,身体被大力拽开,萧墨阳拉着他在地上打了个滚,重新站起:“我们打不过他们,你快去找莫阁主他们来。”
“可是那蛇蛊有毒,你一个人怎么行?”
“你在这碍手碍脚只会让我死的更快!”
说话间蛇蛊再次飞出,萧墨阳忙挺起厚刃将它缠住,运起内力,只听噗嗤一声,那蛇蛊被弹出几尺,周身鳞片渐渐赤红,眼神怨毒。
重阙右手套了只铁爪,关节处嵌有钢丝倒钩,若是与厚刃相缠,一发力就能将厚刃勾来,萧墨阳低声道:“听我的话,快去找莫阁主来。”
重阙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身形追风蹑景般逼近,右掌向苏念抓去,萧墨阳见势不妙,忙把苏念拉到身后,重阙动作不停,钢爪落下,深深插入萧墨阳左肩,萧墨阳吃痛,见重阙就在面前,忍痛便把厚刃刺向重阙。重阙唇角一勾,提起钢爪,那爪上本就有倒刺,连着血肉勾起,萧墨阳冷汗涔涔而下,厚刃拿捏不稳,被重阙在胸口印上一掌,摔将出去。
蛇蛊闻到血腥味,又兴奋起来,纵身掠到萧墨阳身边,苏念见它鳞片已涨成血红,忙扑到萧墨阳身上,一阵剧痛袭来,整个右肩已被蛇蛊咬住,鲜血从蛇蛊口中流下,蛇蛊兴奋的甩起尾巴,重阙蛊诀一结,苏念身子飞了出去,摔在一边,五脏六腑差点给震出来。
萧墨阳心头大痛,强自封住穴道,厚刃再度捅出,被重阙单掌接住,卡在钢爪丝中。他又痛又怒,也不管什么招式不招式的,用内力震断钢丝,直捅向重阙心口。重阙吃了一惊,撤手已来不及,只得运起移玉神诀,只见绿光一闪,萧墨阳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坠下房顶,厚刃深深插入重阙胸肋。
重阙深吸几口气,右手握住刃柄一拔,血光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