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破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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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政宇发现顾笙歌的状态有些奇怪。
结束了一下午的游戏,韩政宇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餐桌前坐下。他靠着椅背懒散的在座位上赖了几秒,这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同寻常。他扭过头,看着安然地坐在他身旁的顾笙歌,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以往每日都会贴心的为他盛好饭倒好果汁的顾笙歌,今日竟只是在盛好了自己的那份饭后,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施施然的坐好,然后面无表情地等待开席。
对于这一从未出现过的奇怪现象,韩政宇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在怪自己在他发烧时丢下他去打游戏?韩政宇头疼的思考着。这也不至于吧……顾笙歌从小到大头疼脑热几乎没断过,发烧更是常事,可哪次也没用的着他韩政宇照顾呀?
烦躁的撇撇嘴,韩政宇瞥了一眼明显正在出神的顾笙歌,一口气堵了半天,愣是没拉下脸质问那人凭什么不给他盛饭。他努力压下心底莫名的不爽,把碗拿起来又放下,描着金线的骨瓷碗被他摔得哐哐作响,偏偏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人,连做饭的吴妈都在厨房里安静的忙活,韩政宇看着毫无反应的顾笙歌,莫名就生出一股怒气来,一瞬间只感到自己就像只跳梁小丑,在顾笙歌嘲讽的眼神里闹着笑话——他哐的一声重重的拍响桌子,怒气冲天的对着身后的厨房大声喊道
“吴妈!!饭呢!这都几点了你还没做好!想诚心饿死小爷吗!”
“来了来了,这就来!”厨房中忙手忙脚的妇人慌忙的用围裙抹干了手,端起面前翻滚的汤锅急急的送到桌上,可还未曾来得及盛好汤堵上这位少爷的嘴,吴妈的耳边就毫无意外的响起了女人抱怨的声音——吴妈暗自无声的叹了口气,果不其然,今日仍是没躲过这位夫人的数落………
“吴妈呀,我都说了多少遍麻烦你手脚麻利点儿好吗!政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运动量这么大,饿出点儿好歹可怎么办!哎哟你可等会儿,汤这么烫你就让他喝这怎么行,这容易诱发食道癌你知不知道……”
抱怨着走下楼梯的女人身量娇小脸型瘦削,可通身的打扮却极为讲究。即使身处在家里,她亦端庄的裹着一身剪裁优良的水色旗袍,发髻高挽,云鬓半松,一双微微上挑的杏核眼总隐隐流露出精明的味道。她不由分说的走到餐桌旁,一手把韩政宇面前的汤推远,一手又拿起他的碗,走到厨房利落地给他填了满满一碗饭。白皙的手腕间两个碧绿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铃铛作响,她轻轻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着低头喝汤的顾笙歌,面上不露声色,手中要递给韩政宇的碗却是被她重重的定在了红木餐桌上,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笙歌停顿了一秒,接着垂下眼眸,继续专注的喝他碗里的汤。用餐礼仪极为标准,未曾发出一声一响。女人瞥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握紧手心,将那满满的一碗饭给韩政宇推过去,下一秒那白皙的手指便煞有介事地戳向自己儿子的额头,“你呀!真是不长心,别人都只知顾自己的那张嘴,哪个还能顾得上你!你若是自己不去争,你就等着饿死吧你!——”
她这话说得极为响亮,一时间不仅韩政宇的脸色有些尴尬,就连转身回厨房布菜的吴妈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偏偏被针对的那位正主儿倒似乎完全不为所动。竟似未曾察觉这尴尬的空气似的,顾笙歌仍旧兀自若无其事的低头喝他的汤,恍若那碗普通的茯苓鸡汤中蕴含着百般的珍馐美味,除此一物,世间别无引他瞩目之事。
沈婉玉皱起柳眉,烦心地瞥向那个毫无反应的人。不知是否是她多心,就在今日,她总觉得那个孩子竟是有哪里变了。虽然平日里在她不满之时他这样一声不吭也是常态,可今日那人沉默的姿态,却生生的让她读出了一种若无其事——甚至于不屑一顾的态度来。想到这里,沈婉玉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番,在看到那双与记忆中那人如出一辙般清冽的眉眼时,沈婉玉咬紧嘴唇别开眼,只觉得心口越发的不舒服了。
少了在外应酬的韩裴铭,韩家这顿晚餐吃得异常安静。一时间在诡异的空气下只能听到碗勺轻微的接触声,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韩政宇第一个受不了地放下碗筷。他只喝了一碗汤水顺了半碗米饭,倒是比他平日的食量少上许多。他站起身,迟疑地看着自己进餐仪态优雅的母亲,张了张嘴,却终是合上了嘴巴。就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他仍是什么都没说。他飞快的瞥了顾笙歌一眼,却发现他竟真是一副细嚼慢咽享受美味的模样,不由得心头更加恼火,随即踢开椅子,回客厅打游戏去了。
感觉到韩政宇真的走远,坐在一旁的顾笙歌这才无声的松了口气。天知道在前生被迫观赏了地铁站中韩政宇偷吃的那一幕以后,现在再让他坐在这个混蛋身边优雅的进餐,这对患有感情洁癖的他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在刚刚韩政宇看过来的一瞬间,顾笙歌几乎反胃到无法吞咽。直到现在,污染他空气的人渐渐走远,顾笙歌才默然放松下来,慢慢享受起这久违的晚餐来。
无视掉餐桌对面的女人时不时扫来的目光,顾笙歌兀自细嚼慢咽着口中的食物,吴妈烧的饭菜前生的他就非常喜欢。只是在后来被赶出韩家后,他就再也未曾享受到罢了。其实说起来,他还是有些想念的。他自小从未品尝过妈妈亲手所做的菜肴,而他记忆中的父亲所创造的味道他也早已记不清。于他而言,韩家的吴妈烹饪出的菜肴,或许就是童稚时他想象中的妈妈的味道。温暖的,朴实的,柔软而真实。就像儿时记忆中的母亲每晚端给他的那杯热牛奶,只是喝下去,就能换来一夜好眠。
顾笙歌从未否认过,自己是一个贪恋温暖的人。因为缺乏,所以贪恋。前生的韩政宇对他稍显温情,他便满足到无法自拔。恨不得倾生倾世去回馈他。可在经历了一世波折,重获新生之后,当他站在完全不同的角度,再去看待这个让他爱了几近一生的男人的时候,他沉默地看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韩政宇。
顾笙歌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看到了韩政宇对自己的不在意。也终于认清了韩政宇性格中肆意生长的自私专横和任性的少爷气。顾笙歌甚至第一次意识到,在曾经记忆中的每一个沈婉玉对他进行言辞攻击的日子里,他当时的恋人韩政宇,一次又一次沉默而怯懦地站在了自己母亲的身后,他无数次地默认了自己的母亲对待顾笙歌这个养子的挑剔与无礼。哪怕在关系被迫曝光后——在面对沈婉玉失控的冲过去谩骂和殴打顾笙歌的时候,他都未曾上前帮忙挡上一挡……
顾笙歌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一贯散漫的郑珩昭,会难得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顾笙歌,他配不上你。”
犹记得彼年那个空旷的天台上,漆黑的夜幕下,身着白衬衫的少年蕴着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眉眼如墨地望向他。
衬衫,天台,夜色。
夏风,啤酒,星空。
那是青春刻意遗漏的剪影。
是独属于他与那人的回忆。
顾笙歌闭起眼睛,那人少年时期狡黠而坏意的微笑竟就这般自然地浮现在眼前。
他垂下眼眸,轻轻扬起唇角。
很奇怪,郑珩昭。
为什么呢。
很期待,再与你相见。